唐礼昀站在车门旁边,淡金色的阳光照出他冷峻讥诮的嘴角,他淡淡扫了她一眼,问:“你的火车票是谁给你买的?”
声音淡漠,裹着冰冷的北风像在审查犯人。
但,没有预想中的讥讽。
“我妈。”桑晓老实回答。
车尾处传来“嘭”地一声,是关后备箱的声音。
她又问:“你问这个干嘛?”
“诶,你俩怎么还愣着,”杨树鹏放完行李见这俩孩子还站外面冻着,特别是小姑娘脸都冻白了,连忙催促:“快上车。”
唐礼昀没再说话,开门上车,是左侧后座。
桑晓瞥了眼副驾驶,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绕到另外一侧,坐上右侧后座。一上车,她就扒着门边往窗外看,假装欣赏风景。
唐礼昀则随意地往后一靠,一边解开羽绒服拉链,一边问:“杨叔,我爸呢?”
“哎,本来过年厂子里就忙,又有几个人请假回家,这两天这把你爸忙坏了。”过年的时候许多人都送烟作礼,安城的烟草又是当地特有,因此每年过年都是销量最好的时候。
车子启动,杨树鹏一边仔细观察路况一边说:“要不你爸肯定亲自来接你俩了。”
“你俩?”
唐礼昀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在唇齿间低声重复了两边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杨树鹏没听见唐礼昀的低喃,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两个小孩儿。唐礼昀不用说,从小就顶着一张帅脸,每个女同事见了都要上去亲亲抱抱。
这么多年,他是看着唐礼昀一点点长大的。青春期的时候男孩子叛逆难管,抽烟、喝酒、打架、谈恋爱,老唐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大伙都劝老唐给孩子找个妈替他管孩子,又怕孩子不愿意再弄巧成拙。于是老唐就咬着牙一个人管着,怕孩子学坏了有时候连去应酬都带着。
突然有一天小伙子不知怎么的开窍了,学习突飞猛进,不仅考上了重点班,后来更是考上了好大学。
给老唐乐得呀,升学宴摆了五十桌。那一天送老唐回家的时候,喝醉的老唐没睡觉,而坐在后座上哭了。
“你爸这些年不容易,”杨树鹏看着后座的男孩,眉眼不再稚嫩,已经初具成年男子的轮廓和气魄。
按说现在的唐礼昀已经懂事了,好好沟通肯定没问题,可不知道为啥老唐还要瞒着。
“这两年他身体也不如从前,找一个人……”
“我知道,杨叔。”唐礼昀打断他的话,说:“我都能理解。”
杨树鹏担忧地又从后视镜瞥了两眼,心想这毕竟是人家父子俩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嘴,他们家里的事还是让他们父子俩人自己解决吧。
以他对唐家父子的了解,他相信这对父子能处理好,目光随之又看向后座另外一侧,自上车后就安静坐在一旁的小姑娘。大概累坏了,现在已经靠在窗边睡着了。
小姑娘人长得俊俏,看着也乖巧。细看眉眼长得和她妈有几分相似,只希望性格不要也像她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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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车子进入收费站下高速,减速带的颠簸让睡得迷糊的桑晓终于睁开了眼睛。
车子里暖气十足,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样也好,免去一路的尴尬。
唐礼昀靠在窗边,侧脸对着窗外,阳光照耀下轮廓清晰,明暗交错。
他左手肘拄在车内扶手上,指骨关节微微曲起,指形修长清瘦。右手自然地放在腿上,因为腿太长,膝盖几乎顶在前面司机的坐椅上。
羽绒服完全脱了,放在他们二人之间。
桑晓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羽绒服发出窸窣的声响。唐礼昀没有回头,只有放在大腿上的指尖微动。
过了收费站后,杨树鹏打了一个电话,桑晓听着像在和谁汇报行程。
她拿起手机,上面提示有新消息。刚要点开,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这个世界不能都如我们所愿。”他的声音不大,大概靠窗太近沾染了外面的冷风,带着一丝冬日的落寞和萧索。
他转过头,目光沉静,落到她脸上时沁了一层看不懂的情绪。
“桑晓,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桑晓没能理解这句莫名其妙话的含义,低头点开消息看到上面的文字时,更是发懵。
两行字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依然读不懂,反倒眼眶酸胀得难受。
大概是还没睡醒的缘故,才觉得这世界山漫过海,月遮住云,一切都混乱颠倒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理解。就好像有些想得发狂的人连梦里都不肯出现,而有些老死不想再见的人则时时出现在眼前。
可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不如意的事全都要聚集在一起发生!
像商量好似的,非要击垮她不可吗?
抓着手机的指尖越来越白,桑晓咬着牙,不敢低头。
低头了,眼泪就会落下来。
唐礼昀静静地看了桑晓,看她惨白着脸依然昂着头,努力呼吸、努力镇定、努力向窗外、努力握紧拳头、努力把泪水憋回眼眶。
他看了许久,终于转头看向窗外。
她终于,也知道了。
不用问,唐礼昀大概也能猜到那条信息是谁发的。他向来聪慧,只通过火车票座位号以及杨树鹏的支言片语就猜到了整件事。
但即便聪慧过人,即便想了一路,也没能想明白他爸爸、还有她妈妈为什么要瞒着他和桑晓。
路旁的沟壑里,干枯的杨树枝像伸向天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