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天她还是没有见到他,他当值手术去了。
宁清只得在微信上告知了他,又回了出租屋继续整理他昨天发过来的图片。
宁清仔细翻阅了范龄的病历,发现病历里很多记载都语焉不详。稍微有用的线索是知道了当时主治医师叫黄志凯。
她上网搜索,发现该名医生五年前就已经退休。
恰巧此时周炀的微信消息弹了进来:谢谢宁大记者的水果。
宁清:不谢,想着你应该没时间约饭,就折算成水果了。周大医生,你认识黄志凯医生吗?
周炀:看来,你还是得请我一顿。
宁清:?
周炀:我认识,他是我之前有个课题的合作老师。你要见他吗?我可以帮忙引见。
宁清:看来我这顿是跑不掉了。
正好第二日周炀下午轮休,两人在微信相约下午拜访黄志凯,就在医院住院部的广场处集合。
下午出门时,宁清犹豫了一番,还是穿上了那双绿色帆布鞋。
她赶到时,周炀已经在住院部广场的老式走廊下等着她。冬日和煦,并不显得凄苦,周炀没穿白大褂,内面着了一件厚底的连帽卫衣,外间套了个呢子大衣,手插进兜里,山茶花在庭内开得灼灼,花瓣重重叠叠繁复雍容,花枝儿将花朵尽力托起,攀附在他的银色镜框旁,他温敛地笑着,看着她走到近前道:“你怎么好像一个大学生一样。”
“没有,你说笑了。” 她有些害羞了,好多年没有这般少女的窘迫感,她在他面前向来只能强行扮演一个冷静宁清的角色。
“当我夸你年轻呢,我是说你走起路来蠢蠢呆呆,好像个大学生。”
周炀向她走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果篮和礼品继向前走。宁清感激地望着他的背影,她太了解他了,表面上他在开她玩笑,其实是在安抚她——他们是朋友不用拘礼。她于他而言不过是多年前的同学情谊,如今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地麻烦他帮忙,他还周到得唯恐她多想。
“用不着给买这么多东西,黄老师在控糖,这些东西你拎过去也只能馋馋他。”
周炀见宁清没跟上来,转过头来寻她,她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
黄老就住在医院后边的家属院里,路程不长。
黄老见了周炀倒是热情,拉着周炀的手拍拍肩:“好小子,这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最近有些忙,入院和出院的病人都多,赶在一块了。”
黄老哼了声,再同宁清打招呼,宁清躬着身,自我介绍道:“黄医生您好,我是周炀的朋友。”
黄老客气地点了点头,邀请他们进屋。
周炀似乎同黄老关系亲近,也不寒暄,直接说出了来意。
黄老皱眉,道:“我记得这个病人,她当时来我们医院就诊,医院外面围了好多狗仔。但是我记得当初我病历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啊。”
周炀掏出手机,将照片翻出,递给了黄老。
黄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戴上,端详了片刻,斩钉截铁地道:“这不是我写的病历,我写的病历不是这水平,这连主诉都没搞明白,部位症状时间三要素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我写的。”
“那就是病历被人篡改过了。”周炀道。
“黄医生,您还记得当初范龄的一些情况吗?我是受范龄弟弟委托,查询她的病历资料。”宁清拿出盖了范龄弟弟手印的委托书。
“范龄她人呢?”
“范龄死了。”
黄老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她有家族遗传史,她妈就是因为生了她弟弟之后疯病犯了被她爸爸离掉了。她爸爸后面很快再婚,她跟着她妈一起生活,因为这个,她很早就出去赚钱养家。后面这些事,就是你网上查应该都能查到的。她的精神分裂症是有诱因的,为了她的隐私,我不能说,但决计不是她主动插足别人婚姻之类的。有些媒体缺乏道德,胡乱报道。她在我这里确诊的时候,很抗拒患有精神分裂症这个事实。但是她依从性很好,按时服用药物,也定期复诊。复诊时态度很好,对医生护士也很尊重,每次都会给跟我一起上门诊的学生带些小礼物。”
“如果患者依从性不错,按理说她的病情应该控制得不错,状况也应该逐渐好转才是。”周炀插嘴道。
“你小子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黄老佯怒,笑着拍了拍周炀,又接着道:“她接受治疗后确实有一段时间控制得不错,但是后来她提出要转院治疗。我以为是她想要去国外寻求更好的治疗,便将病历整理好交给她。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她的财务状况出了问题,听说被男友和亲近的人骗了全部积蓄。”
“您是说您之前把病历整理好给过她的?”
“是的,她其实是个很有条理的人,有时候我得翻病历才知道的东西,她能一口答出。唉,如果不是这病再加上遇人不淑,或许她还能星光闪闪地活着。”
从黄老家里出来时,两人心里都有些沉重。
“我有时候觉得人类在命运面前太渺小了。可能上一秒还在万丈高山上,下一秒就在深渊里补的翻身。看过愈多的病人,就觉着平安平淡地过完一生就已经是幸福了。”周炀将脖子缩进围巾里,传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
“周炀,你会一辈子平安的。”宁清看着他,似开玩笑地道。
“你怎么知道?”周炀被她逗笑,那些沉重也消散了。
“因为我这人会看面相,你一看就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的好人,这辈子又救死扶伤,一定能长命百岁。”
因为她总是抬头看月亮,都求月亮保佑在这个地球上却不知在哪的周炀要平平安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