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那天我在你家别墅花园里。你看到我了。”
“管家看到过。”时柘回答。
“这么说来,那管家认识我?”
“他向我描述了一番你模样,没有阻拦你,是因为他人老了,又着急给我买菇娘果,你也别想太多。”
“是吗?”唐棠栘不信,她反问思考着,管家明明还有一句‘你醒了’
“时先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主动的去找你?但是你觉得我找你有什么用呢?还是你觉得是我爹让我来找你的。”
“找你帮忙。”她知道自己在撒谎,索性就把事情变得更圆滑点。
“我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可我爹不信邪,去了北上。卖给乡下不知情的人,嫂子说你给我爹介绍了厂子。想让他做国货。”
“可你可知,唐家铺子世代卖的都是洋货,库存里积攒了很多。倘若你不让我们继续卖洋货。光靠一艘船,我们唐家上上下下如何生存?”
时柘见她小嘴叭叭不停,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他紧紧皱眉,这二人站在外面,学校的路灯许久没人修,一闪一闪,天上的星星还未开始出现,到底是唐棠栘瞳孔里的星光在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让他迷了心窍。
昨夜一晚没睡的时柘此时眼底有些发青,是唐棠栘身上的香水味方才控制住了他的思绪。
抛开那些商业琐事,双眼晃晃转头,时柘让身后的人先上车等候,等他们走远,才开始回答她那一系列的问题。
唐棠栘已经等候多时了,她眼睛眯着条缝,撒谎的时候怎么能有停顿呢?一定是要完完整整的逻辑,严密的把话清,一字不落,顺畅的说出来。
在他发呆的这一分钟,该皱起眉头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谎话,连篇的能不能让他听懂。
“怎么不回答了?你又在想什么阴谋论对我说。”
“衣服不能卖,那锅碗瓢盆呢?生活家用呢?”
她越说,在心底里藏着的嘴角越上扬着,“这些总归是可以的吧。哪怕是做慈善。这些东西乡下人有大把的人可以用。你不必一把火烧了,我听说白杨街已经有七家铺子关门了,都是您的作品吧,时会长。”
时柘不知回答些什么,看唐棠栘瞪着眼睛的模样,语气里放慢,渐渐可惜,刚刚想说的话堵在心里,他只问: “你哥,回来了没?”
他提她哥做什么?唐棠栘迷惑,昨夜也不知道嫂嫂等没等到哥。
时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线索。
唐棠栘的哥,是军官,他为正面战场,如今东洋人的战火马上就要炸到上海了,十九路军能否抵挡得住?能否打得将东洋人都逃上船去。
上海界的子民们根本就不会再买东洋货,这里的乡下村民消息闭塞,倘若像这些洋货贱卖一元,一天挣个四百元还是大有希望的,虽说亏本,但好比烂在手里。
也不知父亲是不是去打北上人的主意了。
这次商会竞赛是没有资格参加的,那肥头大耳已经被时柘给解决掉,唐棠栘也就可以打消掉让自己的父亲成为工商部总长的心思了。
“怎么,商部不是一向是军事的主力支持军吗?这种消息你不知道,我哥的行踪你稍稍微留意一下,也比我知道的还快吧。”唐棠栘撇嘴道。
“如今战火夹带了两线,在虹口公园附近,电话线被炸了。”
他的话落便停住。
唐棠栘听后想到,此人一定要多嘴问一句,这毛病都是跟她差不多少,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知道他哥没有回家,却还是给她一提示。
一号楼处钟表夜七时整,唐棠栘轻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像是赌气般。
“时先生,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着。我父亲或许在商会上还有一些话语权,依靠东洋,是有些人手,您今天这么帮我,还特地让我看见。我想我刚刚已经表示过感谢了。这事情等家父回来之后我会传答,但…他卖不卖国货这件事情我管不了。”
“你是给他介绍了门路,可他人在北上,你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会得知他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忤逆您的意思?”
“唐姑娘想多了。”时柘的沉重声回响在她的耳边,久久不能平复。
“不是你父亲,我要的是你哥的军权。”
打开木制门,她忽略了咯吱咯吱响的声。唐棠栘脑海里有两道声音。一道是时柘的车开走后摩擦音。
另一道是自己在心里骂自己,自作聪明。自猜是错想,她可以猜到有人会举报。也可以猜到那些心智未成熟的孩子们的思想。甚至是那位老师。还有那位肥头大耳的神经。可这些人怎么能跟时柘相比呢。
他那种人,手拿银刚笔,在财务报纸上登着的股票挥洒如金的男人,恒源钱庄背后之人是否是他,暂且无人知晓,可他坐稳商部会长长达五年之久,而他的父亲是重庆军机关处长,近些年,商业价值稳定,他的掌控能力可想而知。
这样的凌厉风行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唐棠栘猜测心理?
她错了,不该仗着自己懂一些皮毛,去顶撞他的,她和时柘之间相差六岁,六年的光阴,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对付那些学生游刃有余,可对他,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可她觉得,变成他的狗,二人之间应该是有一些缘分在的,也正是因为一个星期的相处,才让她敢那么说话。
倘若是发生在铺子被封之前,她的嘴一定会闭的严严实实,只安心做个教职员。
听父亲的话,今生永不碰商。
那从今以后,对时柘,便目不斜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