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月光里去跳会儿舞
一个人去,光着脚去
我不看你
你轻轻地跳就行了
--江河《月光》
陈家村是建县西南边的一个小乡村,崇山密布、交通闭塞。陈麦背着书包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半晌也碰不到一个人,只有深秋的凉风在山谷间呼啸,吹打得枯叶簌簌的落下来,盖在地上。
陈麦抬手看了看手表,碎的像蛛网一样的表盘下依稀能看见时间大概是下午15:30。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等因长时间步行而咚咚作响的心脏终于平稳下来,她才在这条萧瑟荒芜的小径上发出了一声孤独疲惫的长叹!
等陈麦终于走到家门口时,听见屋内传出来争论的声音,她急忙跑进去,赫然满满一屋子人,除了父亲、小弟和村长陈大伯,还有几名陌生男女。
大家听见声响,都停下动作,抬头看见一个少女微喘着站在门口,眉头蹙起,脸颊通红,脖领处隐隐散发出一股蒸腾的热气,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尽是迷茫和惊恐!
“娟娟回来啦...这...你爸...哎!”陈大伯看见陈麦,嘴里嗫喏着不知如何解释,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一旁的陌生女人听见这话,狭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门口的陈麦几眼,然后突然朝着陈庆全大喊起来。
“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还偷我的儿子,你个人贩子、罪犯,不得好死!”
她的屁股依然坐在凳子上,上半身却极力的向着陈庆全的方向倾去,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充血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是一种气愤憎恨到极致的姿态。仿佛一团火焰即将从她身体里越出,将她自己连同周边所有人一起焚烧殆尽!
她穿着一件及膝的深棕色大衣,齐耳短发,一侧的头发掖在耳后,露出一颗闪亮的耳钉,即使处于当下情形,也仍旧透漏出一种精致文雅的气质。与这破旧的屋子格格不入!
另外两人见女人情绪激动,都凑到她面前。男人从包里拿出一叠纸巾弯腰递给她,女人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邵女士,您先冷静下来,我们都知道您心里苦,可身子若是气坏了,找到孩子了又如何?”
“是的,是的,警官说得对,慢慢商量嘛!”陈大伯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也跟着劝了几句!
陈麦听见陈大伯的话,这才注意到那一男一女身着制服,居然是两名警官!她脑子里轰轰作响,额头发紧。
疲惫的时候,双手被冻的肿胀的时候,被医生告知陈是要终生服药的时候,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她也曾有过卑鄙的想法,也曾胡乱发泄过,甚至有些后悔当年自己的选择,可那终归只是昙花一现。
她得和小弟在一起,得照顾他、延长他的寿命,她把这奉为自己人生的意义。
可此刻,有人来告诉她:陈是是被她爸拐卖的,现在要被带走了。
她随口抱怨的话难道成真啦?
陈麦急切的去寻找陈庆全,希望能得到他确切的否定,可他只在陈麦进门的那一刻抬头看了看,然后就一直低着头,蹲在一边,粗糙的手微微发着抖,身上那件发黄的衣服像一件被晾晒干枯的咸菜一样挂在他佝偻的背上,显出一种老实又心虚的姿态!
她又去看陈是,小学三年级的男孩儿,还未开始发育,身材矮小纤瘦。此刻,他正背着双手,无措的靠在角落的墙边,柔软的头发无辜的耷拉在脑袋上!
仿佛是感知到她的视线,陈是抬起头来,狭长的丹凤眼里蓄满泪水,在与陈麦视线相接的那一瞬,眼泪决堤而出,从他苍白无状的脸上流过,然后滑落在地面的泥土里,无声无息的洇出一团深色。
眼角一颗褐色的痣在眼泪的冲刷下,也愈加清明羸弱!
陈麦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慨叹,羞愧、震惊,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她脑子里恍恍惚惚想起几年前小弟被确诊心脏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