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正十三年除夕夜,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已经下了一整天。
街上随处可见的光杆子树上,坠满了长短不一的冰凌和大小红灯笼。
透明的冰凌像一面打磨透亮的上好琉璃镜,能反射出挂在旁边的各种灯笼的模糊影子,让晚归的过路人看着更觉喜庆和眼花缭乱。
可也不是人人都有赏景的闲情雅致的。
圆月城的东大街上,一匹从皇宫方向出来,往温府方向跑的骏马蹄下飞快,践的积雪四散,由此可见马上之人的急切心情。
温府的意合院里,灯笼烛火通明,神色匆忙的下人们手捧着热水、干净的帕子和剪刀,源源不断的在意合院的主卧房内进出。
卧房里雕花刻画的黄花梨拔子床旁更是围满了人,往常夜里总被放下来的玉色床帏现在被两侧的白玉钩子挂了起来。
因此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无论是四散的如墨长发还是满面细汗都无损她的容颜,反而是椰果她多添了几丝楚楚可怜的柔弱美。
“夫人,您再用点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可千万不能卡在这呀!”
林稳婆头上的汗是一点不比床上女子的少,这边刚嘱咐完,那边又马上吩咐人去备上好的人参片了。
“参片打发人去拿了,这边有熬好的人参汤,也是有年份的,林婆你看能不能先用上?”春露眼看床上夫人的气息越来越弱,忙从后面丫鬟手里把参汤接过来递到了林稳婆手上。
“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林稳婆也是急了,要换平时就算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对春露这个夫人的贴身丫鬟这么说话。
春露这种时候也无暇顾及这种小事了,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看着夫人把林稳婆喂到嘴里的参汤一口一口咽下,唇色重新变得红润起来,在林稳婆的引导下重新发力,春露提着的心终于敢稍稍放了下来。
可候在府门处等着老爷回府的郑术心还在悬着,人也是急得团团转。
明明前几日过来请平安脉的大夫说了夫人的预产期是在元宵佳节前后,距离现在应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虽然说为着夫人肚子里的这一胎,府里该做的准备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但今儿个是除夕,按照往年的惯例,老爷和夫人都是要进宫给皇上和宫里的贵人们请安的。
今年是碰上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行动多有不便。所以宫里早就来了旨意,免除了夫人今年例行的进宫请安。
宫里有这份恩典,府里自然是感激不尽,便也上行下效的给原本安排住在府里的稳婆放行,让其回家探亲了。
按理说林稳婆是圆月城里的人,住的离东大街也不远,而且夫人还有府里上下那么多人伺候着,此举是不会出什么差漏的。
错就错在今日是除夕,是郑术一年里最忙的日子,他今天就像个陀螺似到处转个不停。
然后他今天早上还碰见了因为不放心雪天还要出行的老爷,于是早早起来帮老爷整理好着装,冒着风雪送了人出门的夫人。
郑术当时瞧着夫人精神足的很,不像是会早产的,自然就安心地带着人去安排府里晚上的席面了。
他毕竟是个人,没有神仙的三头六臂,忙起席面来就免不了对夫人的情况有所疏忽。
到了晚上,席面上除了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说要自个儿在松鹤院的佛堂里祈福不必打扰之外,其他在府里的主子们都来了。
主子们难得聚在一起,又是佳节,一晚上除了吃菜喝酒,就是不停地互相说着各种吉祥话。
郑术带着其它下人在旁伺候着,主子们开心了随手赏的东西能抵他们几个月花销的。
一直到临近子时,大家才在夫人的示意下散了席,回各自院里守岁。
人散完了之后,郑术安排人把地方收拾干净,才敢稍微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夫人的贴身丫鬟春露就跑出来传话说夫人的羊水破了。
郑术一口气吓的差点没缓过来,忙一边安排人去通知老爷,一边找人去把林稳婆接了过来。
稳婆住的近,听到消息没敢耽搁,跟着人马上就过来了。
郑术在稳婆到之前,就已经把妇人生产要备好的人和事安排妥当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安排去接老爷的人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
加上府里老太太的身体前段时日稍没留意染上了风寒,所以晚席上才会差了丫鬟过来传话说不过来了,眼下只怕是睡下了。
这一时之间府里还真找不出个能拿主意的人。
郑术最好的预想就是派去的人已经接到老爷,此时在回来的路上了,只是雪路难走,消息还没那么快传回府里。
但是他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毕竟除夕宫宴不比其它时候,能不能脱开身来谁都不知道,加上现在更深雪重路难走的,什么时候能回到也没个准。
郑术在求神拜佛盼着老爷尽快赶回来的同时,也做好了实在不行只能差人去请老太太的准备。
要知道夫人肚子里的这一胎,从知道怀上的消息之后,大家可都是一直盼着的,出不得丁点差错。
“老爷回来了”。被郑术派到巷口的小厮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马上跑回来跟郑术禀告。
郑术也听到了声音,领着小厮赶紧往阶下走,还没下完阶就看到了独自骑着马狂奔回来的温清和。
郑术看到温清和,心就像被人安了根定海神针一样,马上就不慌了。
他赶紧下阶等着,见马一停就打开伞,上前为温清和挡住了簌簌往下的大雪,跟在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