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桐叫着吃鱼喝豆腐脑,实则根本吃不多少,一碗豆腐脑也就能吃个三五勺,这冬瓜虾汤喝了两个碗底的量就有了饱腹之感,勉勉强强吃了块馒头,就实在是吃不下了。
刚出院的时候,是什么也吃不下,胃里空空,饿得烧心,吃了食物就犯呕,还要费力气吐出来,基本是靠输液维持基本生命体征。如今好了些,也是要少吃多餐,稍微被劝着多吃两口就易积食。
她不会做也没力气做,赵左林一上班,她一个人在家里,要是渴了连口水都不一定能喝上,最优解是送她去疗养院,那里有医护人员,各方面比家里照顾更专业。遭人嫌弃一点就是赖在医院不走,反正每天也要输液的。她都不愿意,非要回家住,休养环境且不说,照顾方面若不是郑嫂子这里,老姨走了,赵左林要休假在家呆着。
又非是有情饮水饱,赵左林就算是为了给她创造更好一点的营养条件也是要上班的,如此只能想法设法挽留郑嫂子。
苏云桐吃罢饭,躺着椅子看孩子们吃完饭,洗了澡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些她也听不太明白的话,敷衍地“嗯”、“啊”着昏昏欲睡。
赵左林去洗碗筷,准备热水什么的,郑嫂子在一旁边看着孩子,边和冯老太一起熨烫着衣服,说着胡同院内的闲话琐事。
说的是崔大梅这人仗义,放了话出来,让赵家老幺只管好读书考大学,赵婶子有她妹子照顾呢。
又说美香只学了她说狠话的嘴,没学了人家一点点精明,人家崔大梅是胳膊肘往内拐,她何美香是胳膊肘往外拐。
舆论就是这样,起初有人觉得秦招娣两口子气性大害了何美香的姻缘,崔大梅仗义执言骂何美香是个狗脑袋,说她家这么个情况都不会做成叶婶子那个样子,刻薄儿媳妇,男人没担当,自家兄嫂给撑腰了还哭个屁。何美香不好好过日子,借着何建设的事情搅风搅雨的,院子里的人心倒向秦招娣的更多一些。
苏云桐是无力管别人家的闲事,伸手摸了摸扒着她躺的椅子要猴到她身上的老三赵一双扎满小辫子的脑袋,侧了侧身子,喊了郑嫂子来帮忙,自己侧了身,让她把孩子抱到椅子上,随她趴在自己怀里。
郑嫂子抱了老三,两个大的也非要挤进去,怕四个人挤在一处压到了苏云桐,就不许他们猴上去。
郑嫂子哄着孩子在苏云桐脚边玩,看看苏云桐仿若睡着了一般,低声跟冯老太道:“孩子还是稀罕娘。”
冯老太低笑道:“孩子自然稀罕娘。”
赵左林收拾好,从外面进来,看老三窝在苏云桐怀里,老大和老二在她椅子旁边推来攘去,嘻嘻哈哈个不停,也没说话,放了碗筷在架子上,问冯老太道:“你最近闹头晕,要不要去医院瞧瞧?”
冯老太摆手道:“不用去。多半是吹到风了,躺躺,喝点热水就好了。”
赵左林就跟郑嫂子道:“回头你给桐沏糖水的时候,也给老太太沏点。”
郑嫂子笑道:“桐都跟我说啦,姜糖茶都备着呢。”
赵左林“哦”了一声,问郑嫂子道:“你周末回去,看看还要带点什么?”
“不用添了,都有。”郑嫂子这么说着,低声跟冯老太道,“跟我家挨着的一个叔,家里孩子说亲。我家里公婆孩子全靠人家帮衬着,这回去得给准备点东西。”
冯老太道:“是这个理儿。你们那边结婚礼数大不大?怎么走礼?”
郑嫂子道:“好的人家,四块钱,一身新衣服,两斤糖。寻常人家,一块钱,一身新衣服,一担子粮食。比不上城里。”
冯老太和她说了一会儿成亲结婚的礼数,嘱咐道:“你回去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谁家白布多。到了我这个岁数了,寿衣孝布都在提前备着。”
郑嫂子应话间,衣服也熨烫完了,看赵左林从抽屉里取药给苏云桐倒水,把衣服放好,抱起已经在苏云桐怀里睡着的老三,对冯老太道:“我看今天还是跟你搭伙,搅扰你一晚上,不去医院那边了。”
接连下雨,出入不方便,郑嫂子搬了床带着孩子住到了冯老太屋里。
冯老太这个年纪,也是爱热闹,不嫌弃孩子烦,就牵着老二的手道:“走,走。我看这个也要打瞌睡了。”
这种入秋的夜晚,时光从人们口中走向了静谧。
苏云桐并没有睡着,听着她们要走从似睡非睡的昏沉中醒过来,看人都带着重影,看几人影影绰绰地出了门,微闭了会儿眼,又被赵左林推醒,吃了药,打哈欠打眼泪都要出来了。
赵左林放好茶缸,回头看着她道:“吃了药别睡,走一走,消化一下。”
苏云桐点头如捣蒜,等他打水回来,困劲过去了,人却还是在椅子上坐着,呆愣愣的。
赵左林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人不是坐着睡了过去,往水盆里兑了热水,道:“起来,擦擦再睡。”
苏云桐慢动作拉过赵左林的手,歪着脑袋,把脸放在他手掌心,闭着眼睛,嘟囔道:“我不起。”
她坐着,脸颊放在他手心,双臂自然下垂,重心不稳,慢慢地整个脑袋就朝赵左林倒去了。
赵左林可怜她骨头疏松,身子软,再磕傻了脑袋,只得在心里叹气,将人报到床上去,拿了毛巾给她擦洗了身子,又兑水泡了脚,哄着刷牙漱口。等他洗漱回来,发现苏云桐竟然还没睡,抱着枕头坐着,不停地打哈欠,撩帘子上床,问道:“你不睡觉,干嘛?”
苏云桐递了枕头给他,挎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道:“想你。”
想我?
想和我吵架是吧?
赵左林不去看她的眼睛,把枕头放好,推着她躺下来,催促道:“快睡觉。多睡觉身体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