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嫂子解开布兜子向苏云桐介绍着捎带回来的东西,半布兜子核桃,一摞子脆饼。脆饼不是油炸病,是用杂面烙成的薄如纸的饼,郑嫂子说叫焦馍,是半喜事儿吃席得了回礼。
她特意提了是给苏云桐捎带的,核桃能补脑补虚,焦馍能养脾胃,正适合她这种胃口小,要少食多餐的人吃。
苏云桐没有推拒,收了东西,看着她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就征上兵了?”
郑嫂子看了眼外头低声道:“也是撞了运道。我回去的路上碰上了位大娘,低血糖晕倒在路边,我拿了糖给她救急。我想着正好顺路,索性送人送到西,把人送回家。谁知道这大娘,跟隔壁老太太情况差不多,是个五保户,刚巧碰上她儿子生前的战友来看望她,我看大娘情况不好,就留下来帮忙招呼一番。这么一来二去地聊了几句,这位首长竟然也小赵他大哥的战友。如今在广州那边当首长,赶上征兵,询问了我家里的情况,就批了个名额给我家老大。那首长还说半年前在广州见过小赵他大哥呢,知道我在你家里做事,还让我给他带好,我撒了谎没敢说见不到人,只说一定带话。你说是不是我这话,让首长选中了我家老大?这可是沾了……大光了。”
苏云桐看她一脸讨好,一副沾了自家光又无法感谢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感慨,人的际遇总是这么千奇百怪。
郑嫂子原在凤兰那边,因为私下和凤兰提了一嘴想让家里孩子当兵,让凤兰的继子学给了凤兰爱人听,凤兰爱人就意见老大,觉得凤兰娘家人越雷池犯忌讳了,非得让郑嫂子走。
郑嫂子正困顿于生计,想方设法留城之际,却又赶上了这种运道。
苏云桐宽慰她道:“你可别这么想。这是你自己学雷锋做了好人好事,首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是你家政治上过关,不然怎么会批?大哥这事儿,沾光?我看绝无可能,大哥都退伍好些年了。当初左林哥要去当兵,大哥就没帮上什么忙。自己亲兄弟都帮不上忙,何况他如今……”
他如今人也不在京中,更提不上沾光不沾光了。
郑嫂子得了苏云桐的安慰,忐忑的心绪放下了些,又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走了好运道。
时下好去处,考学做干部,当工人端铁饭碗,当兵吃公家饭。她家老大是女儿,能当女兵,还是卫生员,不光能吃上国家饭,还能学点本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去处。
更别提结婚找对象这事儿,不用家里人多费心,只要孩子不傻,以后在部队里成了家,两口子身份就不一样了。说不准还能拉拔拉拔娘家兄弟之类的。
郑嫂子喜欢得不行,着实让苏云桐知道什么叫喜不自禁了。
苏云桐等她说完,轻咳下问道:“那再婚的事情?”
郑嫂子面容顿变,哎呦一声道:“我给忘了。只顾忙呢,我没提。”
说完,她面有难色地看着苏云桐。
苏云桐冲她笑笑,道:“左林哥还愁该怎么和你说呢。大师父遇上点事儿,觉得自己命硬,怕妨碍到人。”
郑嫂子听得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随之开口道:“大师父也真是个可怜人。”
仿若二人之前根本就不存在谈婚论嫁这档子事儿一般。
苏云桐听得赵左林在外头喊,说跟苏云桐输液的护士来了,问他们话说好了没有。
苏云桐应着话,转而笑着对郑嫂子道:“你要是不急着走,就把核桃分一半去一趟凤兰家,顺带帮我给她捎几张工业票。早先原是想着买了奶粉还她,又想着她爱人条件给孩子弄点奶粉来,应该比我们更方便。不如送回她几张工业票,回头让她去买个大件儿来得实在。”
郑嫂子却摇头道:“我还是不去了。我去了说啥,特意说我家老大当兵了?这不是给人办难堪吗?我特意回来一趟是想问你和小赵弄点糖票,我买点糖给大娘送去。咱这真是沾了人家的光,不能不讲究。”
苏云桐听得这话也不留她,叫了赵左林来,让郑嫂子自己跟赵左林说,自己躺着输液。
今天来给苏云桐扎针的护士是前院的邻居劳大富的爱人,她打量着苏云桐的神色,低声跟她道:“今天吊瓶输完就不输了。你就吃药调理,回头不舒服,你再去院里看。”
苏云桐把自己碰水觉得冰寒刺骨跟她说了。
劳大富的爱人看着她,建议道:“天气越来越冷,你有条件能去小汤山养着,何不去养一养。别觉得自己年轻不当一回事儿。”
苏云桐瞧她年纪大,话却说得老气横秋的,不由得笑道:“我回头跟家里人商量下。”
劳大富的爱人看她一眼道:“你要是不好开口,我和医生提一下,给你开个医嘱。”
苏云桐感谢了劳大富的爱人,见赵左林进了,说郑嫂子要回去,给她拿两张二两糖票。苏云桐摸出柜子的钥匙给他,问劳大富的爱人道:“我能开几支胰岛素吗?”
劳大富的爱人给她配好药物,又拿出了个空瓶子,给她装了热水封住口,看着苏云桐疑惑地问道:“你有没有糖尿病,开胰岛素干什么?别又是听院子里谁说胰岛素能治你这病?有些人真是什么都不懂乱说,饭能乱吃,药是能乱吃的?”
苏云桐看了赵左林一眼,轻笑道:“不是。没有谁怂恿我乱吃药。是一个长辈有糖尿病。”
劳大富的爱人听得这话,边跟她扎针,边瞅了眼赵左林拿出来的票,等赵左林出去了,低声跟苏云桐道:“胰岛素可不便宜,得自己出钱买。”
那就是能开。
苏云桐笑道:“回头我问问要几支。”
劳大富的爱人瞥了她一眼道:“一次顶多开两支,得低温储存,不然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