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嫂子端着衣服出来洗,瞧着赵一双眼里噙着泪在赵左林怀里扭着身子叫娘,却十分有眼色地没问苏云桐怎么着了,嘴上哎呦着,面上露出心疼之色道:“双儿闹瞌睡呢?”
赵左林敷衍地应了一声,而怀里的孩子还是张着手臂试图挣扎着往屋里去,嘴里喋喋不休地叫“妈妈”。
冯老太太听孩子哭得可怜,便拍了拍手,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张开双手,要抱赵一双。
赵一双睁着沾满泪水的大眼睛看了冯老太一会儿,却没要冯老太太,小脸一扭嘤嘤哭泣着将脑袋埋在赵左林的怀里。
回嫂子见她的哭闹有渐歇之势,看了赵左林一眼,冲冯老太太笑道:“谁家孩子跟谁亲。这么小一点点,就知道谁是爹,谁是娘,谁疼她。长大了可是了不得。”
本就是纾解场面尴尬的话,谁也没多想。
“谁说不是。”冯老太太回了这么句话,见赵一双不哭了,人却蔫了吧唧的,上前抓住她的手晃了晃,逗了她两句,而赵一双却还是不搭理人,依旧把脑袋埋在赵左林怀里,就没再逗她,转而低声跟赵左林道,“方干事打听了下你屋里的情况,说是外面再传,你们两口子闹别扭,你摔了孩子,把桐气死过去了。她来嘛,也是常来咱们院子的,是不信这话。到底传出去了,无风不起浪的,过来了解下情况。我给解释过了,事儿倒是没啥事儿了。就是……”
赵左林见她停顿下来,知道她这是话中有话,瞥了冯老太太一眼,问道:“有啥话,您不能说的?”
冯老太太被赵一双甩开了手,也不恼,抿抿唇道:“也没啥。我就是听方干事的话,起了别的想法。她说桐这情况按说可以去小汤山疗养了,问为啥没去,是厂里不给开介绍信,还是怎么着?还留了话,要是需要街道办开证明啥的,只管去。”
赵左林见女儿赵一双有些困,轻扶着她的脑袋,免得她乱动的时候失了依靠受惊吓。听冯老太太这话,他瞥了眼回嫂子,轻声道:“等明天去厂里,我去人事科问问,看介绍信咋开,还要办点什么手续。要是需要街道办出证明,到时候就劳烦您老了。”
冯老太太轻拍了下他的胳膊道:“说起来,今天这么一出,真是吓到我了。我心里原也是想着桐病了,小燕子念窝,恋家,不想去外头养病。你要上班,我腿脚慢是慢点,干不上大活,小事儿总能帮一帮。今天这事儿,唉,桐也是病着,精神头不够,想得浅。咱们可不好什么都依着她。”
赵左林轻拍着赵一双的后背,点头附和道:“刚好天冷了,她又怕冷怕凉,去小汤山应该比家里暖和点。”
冯老太太并没有把赵左林的话听进心里去,依旧顺着自己的想法,劝说赵左林道:“不说孩子让她费精神,就这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也吵吵得养不好病。还是去小汤山,专一把病养养。就算好不透,也能好的快点。她年纪轻轻,遭了这难,得了天幸醒过来,你就把日子往长了想,别跟她计较今儿怎么了明儿怎么了的。就算以后好不利索,干不了工作,你也不好跟她置现在这气。你还年轻,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和没这么个人,那可是大不一样。有她在,孩子有娘,遇上个事儿,还有人偎一偎。要是没这个人在了,你年轻,再娶不难。孩子能不受罪吗?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想她给你生了两胎仨孩子。她正是遇上事儿,难的时候,你可不兴和她生气。”
赵左林半垂着眉眼,心中自嘲想,老太太可真是抬举我了,我还能嫌弃她。
他拍着孩子的后背,想着刚才进屋受的那惊吓,腿脚发软,精神唰一下子就崩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然而,这些话,便是冯老太太表现得再亲和他也不会和冯老太太说,连他妈赵花妮都不会多提。
赵左林好半天才道:“老太太,您想哪儿去了?我哪能跟她生气?只怕她生气,就怕把身体气出个好歹来。不说旁的,就算不为了孩子,她好端端的一个人,病了,我咋不焦心。谁娶个老婆是给人气受的。我恨不得替她受了这罪。”
冯老太太却持不同的意见:“那可不成。她病着,家里有你这个顶梁柱在,吃喝上总能少愁点。你要是遭了她这难,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孩子,还要顾着你,日子怎么过?”
再说弱妇人带着病丈夫,门头就低了,也就比寡妇好一点,旁人嘴上怜惜你,背后指不定怎么作践人呢。
冯老太太吃过这种苦,丈夫得了痨病,那段日子可真是千难万难,卖了孩子都蒙不住头。
她是打心眼里希望赵左林两口子,这一家子能安生过好日子,也算是抚慰她后半生膝下空虚,老年孤独了。
赵左林也没就这事儿和冯老太太多聊,又问了下他带孩子去医院后,苏云桐的情况,忧心苏云桐一个人在屋里再出个什么岔子,便结束了话题,回了屋。
苏云桐在空间没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出来两次,身体的病痛感着实恼人,就又遁入了空间,自也是不知道赵一双出了屋子后闹了一通脾气的事儿。这回赵左林折身返回来,苏云桐浅思量了下,还是赶在他到跟前之前出来了,先于赵左林的投射到身上的目光之前挣扎着坐了起来。
赵左林与她目光撞了下,动了动唇,见她目光落在旁处,故意清了清喉咙道:“双儿睡了,你看放哪儿?”
苏云桐动了动有些酸僵的胳膊,等他上前,掀开被角,示意他把孩子放在她旁边。
赵左林下意识瞅了苏云桐一眼,看她脸色并不比之前好多少,头发凌乱,神情凝滞带着点倔强,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苏云桐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肩背、胳膊都有股气滞,坐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脑袋靠在柜子上歇着脖子,余光瞥着赵左林给孩子脱了外罩衣,放在她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