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赵左林安顿好孩子，路上碰上熟人说了点事儿，去看苏云桐的时候就耽误了点功夫。路上还担心他妈赵花妮粗心没给苏云桐把饭弄好，到了病房门口，正听见里面一片笑声。
他推门进去，见小杨同志、秦招娣、美香和厂办何同志都在，没听清楚她们在讨论什么，只听见笑声，便陪着笑脸道：“呦，都在呢，凑在一起可真是稀客。怎么都吃饭了吧？”
美香笑嘻嘻地回道：“本是留着肚子，等吃你的大户的，结果左等右等你不来，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只得先吃了。”
赵左林看她一眼，笑道：“去，去，吃你哥那个大户去。他最近放了多少场电影了，加班工资都要拿到五块钱了，你还吃我的大户，你就想着吧。”
赵左林与美香玩笑着，又问何同志道：“今天怎么有空来？”
何同志笑着摆手道：“我哪天没空来？这不是怕扰着桐的清净。对了，肉联厂元旦前要来一批肉，好肉肯定紧不着咱们厂，杂碎什么的能抢点，你和食堂的师傅们打个招呼，去拉肉的时候，都眼睛活点儿。”
赵左林得了这个信儿，笑道：“我们食堂里的人，旁的不成，这双招子抢肉还是成的，你说是吧，秦姐？”
秦招娣白他一眼道：“何主任还不是担心出现国庆前那情况，光说不练，假把式，别说多抢一块骨头，连一盆血都没多弄到。你们这些男人，有时候也别太斯文了，斯文能抢到吃的。你看人家那五金厂的，跟你们一块儿去的，抢了一个猪头不说，还抢了三根猪尾巴。”
“这可碍不着我。”赵左林忙撇清关系道，“那天我没去，我轮班没轮上去拉肉。轮上我的时候，那次又差池了，都是老付不敢跟你们娘们撕扯。不过，下回还得叫上你们的妇女同志一起去，人家撕，你们也撕扯。反正不是净肉，论斤来的，谁也甭想多一两。”
秦招娣点头附和着，跟何同志建议道：“我看别光咱们食堂的几个女同志，把车间几个眼里有活的几个老大姐也脚上。旁的，咱不要，多弄点猪血和大肠，回头咱们裹着面粉灌血肠，过年的时候不说一家分点，一起吃上一顿，也热闹呀。”
何同志现在是厂办的主任了，后勤的一些事情是有权拿主意的，想了想，却迟疑道：“灌血肠啊，那么多怕是要惹眼。不过叫上几个老大姐很有必要。”
秦招娣点头道：“这也是。”
说定了元旦拉肉的事儿，何同志又跟赵左林道：“桐去小汤山的事儿，最好在元旦前定下来。赶在放假前，把医疗本什么的转到小汤山去，免得过完节，有各种事情给耽误了。也趁着过节放假，你送她过去，好好给她安顿一下。”
赵左林笑应道：“我也问过几位大夫的意见，也是您这样的意见。您看是28号合适，还是29号合适，总不好31号去吧？”
何同志没替他敲定时间，笑着道：“时间你们商量一下，记得提前去人事科和厂办走个手续。”
小杨同志不是药厂的职工，就没参与他们之间讨论的话题，而是拉着美香，小声和苏云桐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秦招娣听美香拍胸脯似的向小杨同志保证，一定会监督苏云桐，让她精神好一些的时候，努力写文投稿，抿了下唇角，寻机插话，借口苏云桐怕是累了，天色也太晚了，不好再继续打扰，又托了何同志的口，劝了小杨同志和美香一起走了。
送人回来，赵左林收拾着病房，问苏云桐道：“都说啦？”
苏云桐这一天招待了几拨人，也着实有些累了，打着哈欠道：“你上午拖拖拉拉的不说话，是不是怕我知道了美香的事儿，心里不舒服？”
赵左林解释道：“厂里原本是想调秦姐升一级工资的，去车间做管事的，秦姐不想离开食堂。春来是技术工，工资本来就不低了，而且事儿也不是他做的，贡献也不好给他，就提出了让美香升一级。何主任提议把你调到厂报刊处，你写文章也是好的，也算是公认的。病嘛，总归是要好一好的。”
听赵左林说到“病嘛，总归是要好一好”的时候，苏云桐不由得莞尔一笑，想着何同志那话里话外也是这么个意思，见赵左林停顿下来，就表示自己没事儿，示意他继续说。
赵左林把煤炉给弄了下，微微摇头道：“美香非要去报刊处，又不要提级。加上你这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人事科也觉得她还年轻也读过高中，写那个文嘛也不难，照葫芦画瓢应该是能画出来的。”
苏云桐听完，看他拾掇好煤炉子，就伸手要起来走走，坐得太久了，浑身不舒服。
赵左林扶着她起来，继续道：“我倒不是担心美香这调岗占了你的位的事儿，我是担心跟春来说的那样。你久病在家，厂里再来次前几年那样，你工作保不住。”
前几年困难时期，厂里确实有部分员工离岗回乡了。若是真遇到这么个情况，苏云桐这工作怕是第一个保不住，也就是多给点钱的事儿。
关键苏云桐这么个情况，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职工医疗比居民医疗好用。
苏云桐一想到何春来这人素来比较有主意，又跟赵左林两个人私下里做一些事儿，彼此还算是比较信任，会吐露一些比较实在些的想法。她就问赵左林道：“那春来哥是咋想的？”
赵左林低声道：“他建议借着你现在这情况还能说得上话，提请个人来替你的岗。若是运气好，找的人比较靠谱上进呢，指不准你回来人家就转正了。就算是运道不好，总归这一个罗布一个坑，你这个坑是有去处。谁得了你这好，将来总要有个说法。比稀里糊涂的强。不过，这事儿呢，最好是何主任给说两句好话。”
苏云桐知道时下工作机会难得，不想后世还能去创业什么的，公家饭碗总归是最体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