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殿,暖阁。
宋廷禛一身玄色素袍站在窗前,瞧着窗外望去,今夜月色格外清冽,平故增添了这夜里本有的凄凉。窗外的合欢被月色漫射出倒影,滴滴点点,垂洒在他的脸上,倒映在他的玄袍里。
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回首一看是高平拿来了件袍子搭在了他身上,“皇上,立秋了,当心身体。”
“不妨事。”宋廷禛说着,却没将袍子取下来。“戚将军那,可有消息?”
“奴才已派家中可靠亲信拿着陛下亲笔书信日夜赶往边疆,听陛下所言,只谈叔侄情分,不提朝中之事。算算日子,往返尚需两月。”
宋廷禛心中一酸,堂堂国主仅差信一事竟找不到合适心腹,还需依仗奴才的本家。
又想那戚青,自己儿时还被这位戚大将军抱过,陪着放过风筝,赛过马..多年未见,不知这位戚将军可曾被边疆风沙吹改了性情。思来想去,以叔侄情分先行试探一番,最为妥当,戚青毕竟拜官二十余载,收到亲笔信自然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吧..
“高平,你还要替朕办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着人前往宫外寻一味药,避开荀柏耳目拿到朕这来。”
金銮殿。
“上朝!”高平尖细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只见殿下一众文臣武将参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宋廷禛态度和善的抬手示意,但紧接着便是一声更有力的“相国千岁千岁千千岁。”
荀柏身着华服坐在宋廷禛右前方的蟒椅上,只见那蟒椅规格大小与宋廷禛所乘龙椅无异,椅上那金蟒图样精美异常,雕工精细,每一寸都昭示着这把椅子主人的滔天权势。“起来吧。”
“谢相国。”众人齐声道,没人看见荀柏后面的小国主那铁青的脸色,更可以说没有人在意。
“禀相国,三年秋闱期限将至,各地学子近日已陆续抵达南安城,今年秋闱题目和考官人选还请相国决断。”吏部尚书张大人率先开口道。
“由吏部侍郎朱正基大人担任主考官,题目定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荀柏一番思虑过后,又饶有意味道“陛下以为如何?”
“朕觉得甚好..甚好..”
荀柏扭头看见宋廷禛一脸惊慌讪笑,心中甚是满意,同时更加坚定了不能将掌上明珠嫁给他的决心。“众卿还有别的事吗?”
“禀相国,近日我部组织兵马操练,发现部分兵器装甲已陈旧不堪,杀伤力骤降,恳请相国拨款锻造兵器重甲,以备不时之需。”那兵部尚书毕恭毕敬的奏道。
荀柏听罢,大手一挥“户部李大人何在?”
“臣在。”
“若锻造兵甲,国库预算是否充盈?”
“禀相国,可铸兵甲十万件,战船三千艘。”
“工部陈大人何在?”
“臣在。”
“铸造十万兵甲三千铁船需多少时日?”
“禀丞相,若即日开始,大抵明年开春完工。”
一派行云流水后,荀柏望向诸臣,想这东齐果真已如同他囊中之物。“尔等在三日内务必各呈道折子上来,待龙印加盖,即可开工。”
“是。”三位尚书齐声道。
宋廷禛在后面一字一句听着真切,小时候听这些只觉得自己像个摆件一样无聊透顶,现时再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生疼,这些逆臣竟无视他到如此地步。想到这,心中的恨已铸成一把利刃,但很快他又将刀鞘收好,扬起一抹灿烂讨好的笑容“幸得相国操劳,才使得我大齐国库丰盈,上下一心。有此能臣,真乃祖宗显灵之幸事啊。”
荀柏起身,望着宋廷禛讨好的姿态,哈哈大笑,“无妨,陛下年少,臣多操劳些也是应该的。望陛下好生看着,权当老臣教你了。”
宋廷禛顾不得羞耻,连忙探身赔笑道“正是..正是..”
众大臣瞧着眼下这位国主的姿态简直是低到了尘埃里,心中多有不忿,却又恨其软弱,想这齐国的天终究快变了。
“陛下今年已有一十有九,臣斗胆,想为陛下选一位端庄娴雅的女子为妻,大婚之日定在下月初一,可好?”
“朕听相国的便是,只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宋廷禛装傻还是很有一套的。
“是老臣的爱女。”荀柏摸着胡子,顿了顿瞧着大臣们的反应,见其已见怪不怪,才开口道“序齿行五,母家西秦姜氏,唤曰翎儿。”
宋廷禛听罢骤然起身,怎会是她?又发觉失了仪态,讪讪坐下。
“哦?陛下不愿?”荀柏以为他不同意娶自己的女儿,脸色一沉,威胁道。
宋廷禛早就料到会娶荀家女儿,只是未想到竟是荀柏最不得宠的荀翎儿。震惊之余,宋廷禛忽的领略了其中的意味,与荀柏交手多年,宋廷禛自认还算了解他几分。说破了天,便是他荀柏瞧不上他罢了,舍不得将掌上明珠送进宫来,在荀家规划的宏图里,他这个傀儡皇帝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位让贤了,荀柏只是找了个不打眼的进宫再多看他几年罢了。
想罢,宋廷禛又扬起了那副面具,道“非也非也..荀家女儿自是天下顶顶好,朕幼时便失了父母,如今婚姻大事有相国主持,朕甚感欣慰。”
荀柏盯着宋廷禛的眼睛,确认其中没有一丝恼意后,低头道了声告退便扬长而去,其他官员也紧跟着散了。
偌大的金銮宫殿,只剩下宋廷禛和几个值班太监。宋廷禛解下了冕冠递给高平,适才强忍的怒意让他额头上浮现了微微汗滴,“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