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诛贼夺权已然有了眉目,大抵不过明年冬日,便可用荀氏一族的血,告慰宋氏先人,祭奠母妃之神灵。
这原是他多年的心病,是多少次午夜梦回喃喃自语,却望而不可得的事。但今时今日,仍是这样一个三更半夜,他出手得卢,打马而过,不似意料之中那般欣喜。
翎儿性禀柔闲,六行悉备,更是他三书六礼,祭告天地,册立的发妻。荀贼固然可憎,可他如今已然有了岳丈之尊。若屠了荀氏满门,日后翎儿顶着乱贼之女的帽子,即便保住了皇后位分,那她又该如何在这深宫中立足。
此事,隐隐的在他心中埋了一颗悲伤的种子,他明明全然知晓,却别无选择。
往日里与翎儿同食共寝,嬉笑打闹的光景在眼前呈现,翎儿为人真挚热情,纵是宋廷禛知晓她与荀府尚有勾连,却仍不忍苛责,反而日渐沉迷于她给予的理想爱情里,愈陷愈深。
想到这,宋廷禛不自觉的扬了嘴角,□□的雪野马驰的飞快,不出一炷香时辰便可抵达宫门,他马上就要回到心上人身边了。
这时,沿街巷口处突现了一团黑影,匍匐挪动,似人似鬼,幸好宋廷禛马缰扯得及时,才没让雪野马踏过去。
原以为周边街巷的流浪野狗,但再定神一看,竟是个姑娘。
只是那姑娘发丝凌乱,精神萎靡,全身伤痕淤血,衣袍肮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怕是只吊着一口气才爬行至此。
人命关天,圣君更应爱民如子。
宋廷禛下马,要去探探这姑娘的鼻息命脉。
“公子..救..救我..”女子见街上终来了人,试图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拉住来人的衣摆。
宋廷禛见那女子身着粗衣麻布,不像出身于世家官宦,可一介平头布衣,又怎会遭致如此泼天祸事。
“姑娘受伤至深,可是为人所害?我这寻个郎中来救你。”
原是一番好意,可那女子听闻却拼死拉住他的衣摆,生怕他和之前那几人一样,寻了郎中后便一去不回,口中哀求道“不要..不要..”
宋廷禛见此人垂死挣扎,一时心软。“姑娘与何人结仇,竟被人残杀至如此地步,你说出来,些许我有法子帮你。”
西瑶门外,林邵白急得如同热锅蚂蚁,听着天鸣钟响,抬头望了望天,距离约定时辰已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却还不见宋廷禛回来。
私放傀主出城,被人发现,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想罢,林邵白心中放心不下,欲纵马亲去城中寻找,谁知刚一转身,身后传来主子的声音。
是宋廷禛!
“陛下!”林邵白欣然迎了上去,却见宋廷禛身后还带了个人。
宋廷禛顾不得解释,连忙要林邵白搭把手和他齐力将那虚弱晕厥的女子带进宫去。
林邵白暗中叫苦,他是个把守城门,又不是神仙,偌大的齐宫城夜间巡逻最少三班岗,宋廷禛一人偷跑尚且冒险,怎么还带了这么大的累赘回来。
而且,这晕厥的女子也不甚貌美啊,怎让国主这般顾及..
但主子终究是主子,林邵白不好诉苦,只好拼劲全力将那女子携至宫内。幸好今日当值的禁军弟兄都是一等一的忠厚,即便看到了什么也不会四处置喙,这让林邵白心中稍稍宽了心。
行至前殿时,宋廷禛一把接过人来道“城门紧急,你快回去当差吧,别误了差事。今日之事,朕都记在心里,日后大业功成,朕必会保你一世荣华。”
“多谢陛下,臣万死不辞!”
宋廷禛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臂膀道“自家兄弟,还须多礼,快去吧!”
望着前者远去的身影,林邵白还停留在兄弟二字,怔怔出神。
不成想身后却冷不丁的冒出来一人,只见那人年纪约莫已过四十,面容粗犷,苍髯如戟,手持一盏宫灯,横眉冷对道“你这厮生了好大的胆,竟敢无视宫规,暗度陈仓,当这皇宫是你家的后花园吗?”
林邵白顿时惊出来一身汗,回头一看,是禁卫军总首领,裴毅。
“末将参见裴首领。”
裴毅眼风扫过,冷哼一声“你不在西瑶门当值,在这里做什么!”
“末将..”林邵白不知裴毅看到了何种程度,一时不知从何解释,抬头瞥了眼裴毅,见其怒目圆睁,却也气定神闲,与素日校场呵斥将士神态相差无几。
正猜测他到底撞没撞破那人是国主时,头顶又传来裴毅浑浊的声音,“刚才那二人是谁?为何偷偷出宫?本将令你如实招来!”
原来裴毅只远远瞧见了一人搀扶着另一人缓缓朝着后宫走去,先前的事一概不知。
林邵白心中暗喜“启禀裴大首领,是宫正局的两名宫女,乔扮男装,说是要出宫办一些私事,末将一时心软,就为二人行了方便..”
闻言,裴毅略显狐疑,宫人私逃出宫乃是重罪,这林邵白官运亨通,圣眷正浓,何苦淌这浑水?
想罢,便要前去将那二人擒拿回来审问,林邵白自然不肯,连忙起身拦住了去路,他在裴毅手下多年,对此人为人行事颇为了解。
只见他自腰间摸出一叠银票,暗中且用力的塞到裴毅手中,讪笑道“裴首领,末将并非有意行这冒险之事,实在是末将家境微寒,双亲俱殁,眼下到了娶亲说媒的岁数,却连在京中置办宅子的银两都没有,这才铤而走险,利用职务之便,贴补些家用..”
“还望首领成全..”
裴毅暗搓着银票的厚度,暗赞孺子可教,语气也随之缓和了起来“既然事出有因,本将便网开一面。但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再犯!否则,连我都保不住你!”
林邵白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