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的确不好久留。
当即姜令檀乖巧朝众人一笑,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离开荣庆堂,她并不想去花园里凑那样的热闹,就脚下一拐换了一条更为安静的小道,往瑶镜台小院的方向走,却在半路上差点和一位一袭黑衣的少年郎君撞在了一处。
那人行色匆匆,见姜令檀被丫鬟扶稳并没有伤到,连连道歉后就赶忙火急火燎地离开。
不想才过了一刻钟,那少年又再次追了上前。
“姑娘。”
“姑娘稍等。”
“在下有事相求。”
常妈妈和冬夏一脸戒备拦在姜令檀面前,大有一副少年若敢冒犯,她们拼死也要把这登徒子打走的决心。
姜令檀回眸,远远望了过去。
是个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少年,他应该还未到束冠的年纪,一袭玄色衣袍衬得身量高挑,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今日府中宴请,多了外人也能理解,何况瞧他打扮就是家世极好的郎君。
果不其然,姜令檀看那少年遥遥对她抱拳行了一礼:“方才得罪姑娘了。”
“我姓施名故渊,家中是玉京淮阳侯府。”
说着,少年扯下腰间的玉佩,双手递给常妈妈,常妈妈伸手接过细细看了许久后,朝姜令檀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身份没错,她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薄待。
姜令檀垂下眼帘,指尖朝常妈妈慢慢比划。
常妈妈转而问那少年郎君:“我家姑娘问世子,不知有何事相求?”
施故渊骤然愣住,他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竟然不会说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姑娘的手语我能看得懂。”
“就是不知能不能麻烦姑娘,帮我把这东西递出府去,这会子祖母有事急寻,我又怕耽误时辰被家师责怪。”
姜令檀第一反应,只觉这施家世子好生奇怪,竟然让一个姑娘家帮他出府递东西?
施故渊见她沉默以为她不愿,连忙解释道:“家师除了对我这种顽固不化的学生严厉些,平日对小姑娘最为和善,我若还不送过去,明日就死定了。”
施故渊这也属于是病急乱投医了,生怕对方不信似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叠,足足有一块青砖那么厚的书册。
纸张最上方,龙飞凤舞十分醒目写着“反省”二字。
姜令檀???
这难不成,是检讨书?
只是这位施家世子他是犯了天条么,写那么厚的检讨书。
施故渊唉声叹气:“说来倒霉,没忍住性子,犯了错事被老师责罚。”
“老师人很好的,但我不敢去送,我身旁的小厮也不敢,所以想求求姑娘你。”
他话说的时候,一双眼睛又黑又圆,让人顿时软心,但姜令檀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依旧有些踌躇。
施故渊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姑娘我真没骗你。”
“家师严既清,他算个好人。”
严既清?
姜令檀乌眸闪了闪,眼中闪诧色,若她没猜错,施家世子口中的老师严既清,恐怕就是传说中那位学识如浩瀚星海的内阁首辅严大人。
他是永安三年的进士,出生清贫,却在入朝后第二年升任东阁大学士,之后又迁任吏部尚书,次年调入户部。
在永安十三年,他以内阁次辅的身份,力排众议补上了南燕朝堂整整空置了三年的首辅之位,在这之后,他被天子命为太子太傅,顺便指导宫中所有皇子的学业。
如今已是永安二十六年,姜令檀记得阿娘曾提到过严既清师承齐家,是她早已冤亡的外祖齐居正的学生,而当年齐家的冤屈,是她阿娘到死都放不下的心头刺。
若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那位严大人,姜令檀红唇抿了抿,朝常妈妈点头。
常妈妈赶忙上前接过,那一册厚得不可思议的检讨书。
……
她带人走的是三日前深夜回府时那处偏门,守门的婆子识得她,这会子估计是偷吃了酒,人有些醉醺醺的,只当她是去给周氏办事,拦都没拦就放她出去了。
人多显眼,姜令檀让常妈妈和冬夏暂且留在府内,等走到施家世子形容的那辆等候的马车前,她指尖微曲,雪白的指节在车辕上方轻轻敲了敲。
接着就听到马车里一个极冷的声音,漫不经心道:“犯了什么错,说吧。”
姜令檀一愣,只觉这声音分外地熟悉。
下一刻。
华贵的车帘,被一柄雪白无瑕的玉尺给挑了起来。
男人闭目抚膝坐在纤尘不染的马车里,白衣无垢,墨发披散,只露出袖摆下那一截修长清隽,握着薄薄玉尺的大掌,云淡风轻的嗓音透着几分漠然。
“外头跪着。”
“念。”
姜令檀惊得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红唇微张,怀里一叠反省书册被她指尖下意识攥紧,抓皱了。
她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不想动静过大,惹得马车里的人幽幽睁开那双沉黑如浓墨,暗含薄霜的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