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回味过来,默默端详了大姐一番。
纪明娴从二姐手里接过炊饼吃了,正用一截褐布带子给她扎丫髻,被梁氏注意得久了,忽然浑身不自在,给二姐系好了发带,有些心虚道:“阿娘怎么了?可是没出过远门,这几日叫车晃得想呕?”
不待梁氏回答,二姐看向纪明娴,抢声接下道:“大姐,我荷包里有陈皮,拿出来叫娘嚼一嚼吧?”
见二姐恨不得一举一动都要先问大姐的模样,梁氏莫名口涩,两臂一伸,将她和大姐都搂在自己怀里,笑道:“娘没事,哪里费得这些?只是往前去想了想,好久没这样和你们促膝坐着了,一眨眼你们都大了,娘却好像什么都没做,仔细想来,很对不住你们吧?”
她和纪元安称得上青梅竹马,她爹爹是纪元安的开蒙夫子,之后也教了他科举之道。他少年得志中了秀才,爹爹却突发背疽去了。他陪她守了三年孝,来家里求娶,说愿一生一世待她好。新婚第二年她生下阿娴,九年后又生下阿淑。婚后他科举不顺,考了三次仍旧止步秀才,开始说起没个儿郎,迟早将家业通通给了外人,也没什么好考的。于是结交了一班朋友昼夜酗酒,板桥里还养了两个不干净的娼|妓。酒后吐过真言,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两个姐儿不如溺死了好,是她们挡了纪家有后。
离开那座宅子后,把她自己做下的事数一数,有对有错,可生不出儿子是她对不起纪家列祖列宗,这错再大,罚她做什么都应该,凭什么拿她两个女儿去还?
懵懂的二姐偎着梁氏,替梁氏辩解道:“阿娘哪有对不住我们?是爹爹的错!大姐你说对不对?”
纪明娴抿起了唇儿,一时没说话,垂下的眼慢慢湿了。
阿娘自觉对不起纪家,每日早晚都在喝庙里求来的生子药,家计是她来掌,初时并不容易,那些委屈她没向任何人说过。
梁氏看在眼里,眼中黯淡了些,但她决心从此要担好母亲之责,好好补偿两个姐儿,不急在这一时,便拿话岔开了,“二姐莫要吵你大姐,她坐不惯车马,有些倦了,不如把陈皮拿一片喂她吃。”
二姐哦了声就去解荷包口袋,陈皮没拿出来,车厢顶先滴滴咚咚响了七八声,吓了三人一大跳。
车夫也感受到了,贴心地大声道:“客人们莫怕,道边的石南树结了小果子,由它落去,不碍事的!”
纪明娴心跳还未平复,却又听见车夫爽朗之声变了调,竟有些惊恐,“这、这却是哪里来的流……流民!”
话音未落,她早已掀开了车帘往前看去,只见平阔官道不远处,浩浩荡荡聚了一群人,七倒八歪地靠在石南树底,个个破衣烂衫,面色饥黄。
老少妇孺被青壮郎子们围在了当中,一见有动静,一致朝她们这边看来,眼里似乎冒着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