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孟鸣秋称作仲义兄的少年给柳细雨倒了一杯酒,酒液在碧玉色的酒杯中呈现着琥珀色的光晕,一看就知道是酒之上品。柳细雨可不推辞,论酒量,她还是相当有自信,于是就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姑娘,你可尝出来这是什么酒吗?”另一个少年笑着问到。
柳细雨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转,鼓起一边腮帮子,若有所思地说到:
“我喝酒,向来都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还真不知这是什么酒,还请指教?”
“哈哈哈哈,姑娘,这你也喝不出来吗?商城最为著名的就是这松醪酒,据说是用黄米外加各类名贵中药材泡制九九八十一天而成,其色之美堪比琥珀,其味之醇甚过大名鼎鼎的桂花酒,姑娘你从小在商城长大,竟也喝不出这味儿来?”
柳细雨虽说因是柳家家主之女,去了不少宴酬的场面,酒自然也喝了不少,但这松醪酒确实从未喝过,她方才自报家门,没曾想还是有欠考虑,但这怎能难住她呢?
柳细雨一听,便笑眯眯地转向孟鸣秋,她一进门便瞧见了孟鸣秋衣服上孟家的家徽,自然对孟鸣秋格外注意,她拉住孟鸣秋的衣袖摇了摇:“这位大哥,你定是孟城本地人吧,你衣袖的上臂处绣了一朵海棠,好像是孟家的家徽来着?”
说着柳细雨还贴近了孟鸣秋的衣袖瞅。
孟鸣秋被突然蹭过来的柳细雨搞得心慌意乱,赶紧把通红的脸撇向一旁。
只见柳细雨戏谑地继续说道:“你们可曾吃过葱油鲍参片炖乌骨鸡?”
其他的少年听了这话互相看了看,朝柳细雨摇了摇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菜?新出的菜式吗?”
柳细雨松开孟鸣秋的衣袖,走到酒店的门槛前,朝外面指了一个方向,满脸笑容:“城南新开的德善酒楼,就有这道菜,你们还没吃过吗?”
少年们齐齐摇了头,嘴里咕嘟着这几天大概是打猎打得过于尽兴,竟没发现开了家新酒楼。孟鸣秋一言不发,低头思忖着。
总算是把他们的注意力移开了,柳细雨心里松了口气,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不是商城人,又该怎样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呢?
孟鸣秋悄悄地瞥了柳细雨一眼,旋即又把头转了回去。
柳细雨不想和这帮孟城二流子耗了,便借口自己要回住处,否则让阿爹等得心忧。
孟鸣秋一听她这话,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恐怕是终于想起来了商离忧出门时让他早点回家的嘱咐,喃喃细语了一句“我先告辞”,便转身跨出了酒店的门槛。
“鸣秋兄今天是怎么了?不大舒服吗?难不成他还记恨我抢了他的兔子?”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少年疑惑地看向了众人。
“哎,管他的,咱们接着喝!”
柳细雨看了看街上正在树下解马绳子的孟鸣秋,心里想着这小子到是身板挺直,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点大家风度,方才有人称他为“鸣秋兄”,想必就是孟家少主孟鸣秋,商离忧的长子也。不过,柳细雨心里有点纳闷,很多传言不是说孟鸣秋其实才是那个私生子吗?但看孟鸣秋的翩翩风度和衣着华贵,柳细雨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看来坊间的传言终究只是好事者的无脑猎奇,再正常不过的事都能被这些好事者编得天花乱坠。柳细雨对这些人一向持以反感态度,谁还不知五年前柳城一农家少女被流言称和一货郎野合,最终被逼得投河自尽的事呢?那些造谣者的心恐怕是被蛀虫啃了千万个窍,上面蒙了一层黒糊糊的肥油!
柳细雨明明记得自己出去玩时还和那少女打了招呼,少女便热情地给柳细雨摘了一串枇杷,还告诉柳细雨她叫小翠。
当小翠笑盈盈地把枇杷塞进柳细雨怀里时,柳细雨分明看见小翠眼里一片清澈,眼波流转如同一汪秋水,美丽动人,哪知没过多久竟因流言而香消玉殒。
造谣的是小翠村里的另几个少女,她们瞧见常来村里办事的年轻田官对小翠格外亲切,自己偏偏又得不到这俊秀田官的青睐,便四处散播谣言,说小翠和村里的货郎常在玉米地里厮混,后来这些话传进了田官的耳朵里,那田官也是少不更事,竟跑去亲自问小翠。
小翠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加上自己的阿娘最近也用有点疑惑的眼神看她,小翠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走出门去,村舍门前聚在一起的掉牙老太婆们也对她指指点点,小翠本来是抱着衣物去河边浣衣的,恰巧看见夏天河里水涨了,看见深不可测的河水仿佛能使她的世界宁静下来,小翠便静静地沿着河岸走了许久,直到月亮从她背后的小山上升起来。
小翠最终寻了一处芦苇长得茂盛的地方,不知盯着那里的河水看了多久,忽然间毅然地跳了下去!
“希望阿娘找不到我,那她就不知道我去哪里了。好安静啊,没有人说我是贱货了,没有人骂我是婊子了,真的好安静啊。”
但紧接着一口河水灌进了小翠的喉咙,小翠难受地板腾了几下,下沉的身体奋力伸出双手,向上,再向上,露出河面了!
小翠心里止不住的欣喜,她再使力,双脚用力扑腾,她想学着河里的鸭子那样浮起来,可她不是鸭子——越来越近的天空忽然间又急速离她而去,河水再次灌进她的喉咙,灌进她的耳朵,灌进她的衣服,小翠痛苦地呜呜呜发声,一时间阿娘略带苍老的脸庞一闪而过,田官俊秀的脸庞也似雾般散开。
青鲜的芦苇草味儿和河泥的腥味儿交织着涌入小翠的感官,须臾,小翠不再动了,她的身体一直沉,一直沉,直到河底的残破蚌壳划破她柔嫩的手臂,直到一只小鱼从她在水中蓬浮的衣袖中穿进,再从她上衣的下面穿出。这时,小翠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是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