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便瞧见阿娘夸赞乖的那个小男孩,他坐得挺直,吃相雅致。想到正是因为他,阿娘批评自己不乖调皮,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抓起他食盘里的食物直接塞进自己嘴里,看着他呆若木鸡而高兴。
可她想不起小男孩的模样了!也不记得自己抢的什么!
但她记得,身边的丫鬟赶紧给小男孩又递上了一盘点心,为此她还很不高兴!
是朗郁吗?他怎么不记得他因祸得福!
他竟然是她幼时的冤家竹马?
晏潆潆满心问号,觉得很像,又不敢十分确定。朗郁他若是画中童子,不就是中书令管及诚的长子,不应该早死了吗?管及诚的长子是万分确定因病夭折,不然祖母也不会撤下最爱的画呀。
晏潆潆闷头苦想。
马车驶进客栈院子,朗郁停下车时,晏潆潆浸没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朗郁下车回头,见她垂首蹙眉深思模样,心中又感温暖又觉好笑,柔声道:“你不用如此费心伤神,我并未想过找我的亲生耶娘,我不在意”。
晏潆潆刚刚如梦方醒,马上又陷入震惊:“你不想?不在意?为什么?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来自何处,耶娘是谁吗?或许他们非常思念你,正苦苦寻觅你呢?”
管及诚的夫人可是因为长子夭折而得了心病,郁郁寡欢啊。
“我有耶娘,他们很疼爱我,只是没两年都去世了”。
抛弃孩子的耶娘不会苦苦寻觅,每每想到此事,朗郁沉郁难解,最好便是不想。
晏潆潆唏嘘不已,他也太可怜了吧,一时间不知她和他,谁比谁更可怜。
朗郁往客房里走去,晏潆潆赶紧跟上还想再问几句,突然又想起什么,返回车厢找了一通,翻出笔墨纸砚,又飞快地跑进了屋。
朗郁坐在桌边正要饮茶,晏潆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笔墨纸砚在桌上摆好。
“陈大哥,我会画画,我们把你记得的画出来吧?”晏潆潆声音轻软,目光纯澈,一副不把他记忆挖空不罢休的模样看着朗郁。
“真的不用”,朗郁给二人各自倒了杯茶水,他端起杯盏慢慢饮用,一点不在乎不在意。
“这会儿反正没事,我们试一试嘛,也许以后用得上”,晏潆潆近乎哀求的口气,“或许以后我会带这些画回京,要找人空口描述比有画为证难太多呀!”
晏潆潆身上的执拗劲好似她才是失去记忆一心寻亲的人,朗郁如何知晓这层,只道她一心帮自己,便由她去了,他又不在意结果,权当画得好玩。
晏潆潆心思深沉,安州城里的公告中全家入狱,家中财物自然不得幸免,祖母爱的那幅画即便有先帝御笔,肯定坏不了,但她若想再见定是困难重重,无法识得小男孩真面目。有了手上这些画,给哥哥们看看,应该很快能水落石出,哥哥们年纪比她大不少,对祖母寿宴上的事应该记忆深刻。
若他真是管及诚的长子,中书令大人会不会因她帮忙寻回爱子而放过她的阿耶呢?也或许认亲后,朗郁会站在他权倾朝野的阿耶一边,对她和她家人大开杀戮?各自一半的可能,有一丝可能她都不能无视。
晏潆潆便依着朗郁描绘的样子加上自己的记忆一一画出了金如意,荷花酥,老寿星画像,红梅还有贵妇们的衣饰。虽然画像中朗郁对祖母和女仙童的模样毫无记忆,但那画中的物什和位置和祖母心爱之画十分相似,晏潆潆越画越心惊,不由额头冒汗。
“还要画多少张?”朗郁坐一边闲闲地品茶,看着晏潆潆画得满头大汗和屋里到处飘飞的画作,说不出的感觉,她对他的事如此上心,可他并不想印证心中那个苦涩的结果。
一副画她会画上许多张,让他选最符合心中印象的那张,许多模糊印象因她的画作而清晰明了,朗郁觉得很神奇。
“我许多说不上的模糊感受,看到你的画后,却像发生在昨日”,朗郁评价她的画,“你画得真好”。
这话让晏潆潆心中直打鼓,可不能打草惊蛇,让他发觉出什么。
“最后一张,我想”,晏潆潆试探着问:“陈大哥,可以给你画像么”。
朗郁放下手中玩弄的杯盏,侧身转过脸去,轻轻在脸上扒弄几下,再转过脸来,他谪仙般的面容便出现在晏潆潆面前。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穿过屋门,肆意地在白色墙面耀上光影,亮光中的尘埃似在跳舞,起起伏伏,晏潆潆能听到屋外院落里客栈老板娘的说笑声,她的心倏地过了一下电。
他如此配合地卸下伪装,做起了晏潆潆的模特,顺从的态度让她惊讶,她本以为他会拒绝。
她没在光线敞亮的白天见过他的真容,这是第一次。他脸色略有些惨白,晏潆潆不由想起月夜湖边,他妖魅般从湖水中出现,此刻,他在人间显形。
他眼神愉悦地凝视着自己,面色柔和,目光似春风拂上她的面颊,若春水绕过她的柔荑,像三月里屋檐下燕子呢喃的动心,又如旖旎琴声勾拨着她的心弦。
晏潆潆想不明白一张脸会让她这么多遐思。
这张像不用他描述,晏潆潆凝住心神,飞快地画好,却在完成后看着画像沉默了许久,他是画中仙,他似乎不想让凡夫俗子看到他的仙颜。
“陈大哥,你不是不让人看你的真容吗?这张画像我拿给人看——”
“只给你看”,朗郁语气恬淡却不容置喙,“记住我的样子,以后能在大街上认出我”。到了潭州后,以后再遇见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仅想在短暂路过她的人生时留下点印迹。
朗郁提起晏潆潆搁置一边的毛笔,在自己的画像边提上“朗心独见”2。
他的字笔走龙蛇,丰筋多力,实不像一个杀手的笔迹,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