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卿临直起腰,淡淡地说:“这是成为鬼的七郎的信。” 【与妻书】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我提笔之时,远处响起一声震雷,如敌人彻夜的枪响。 今非盛世,战火四起,人们祈愿地和平尚未到来,M世纪的现在仍被称为乱世。我们学思派一向主张仁厚待人、心系天下,希望能为智国的建设添一份心头热血。然有小人叛道,叛国通敌,机密泄露,使我国在决策上产生了巨大的失误,战乱再起,百姓深陷水火,苦不堪言。 上书起义已频不可数,时报载文业已刊发,然因针砭时弊,刺敌软肋,我多次遭到叛变政党的缉拿,酷刑加身,苦狱难言。 刀山剑树在前,我私心问罪,此生所犯之过,只瞒你数载一条尔。 让你平添伤心,是我罪业。 一如思念,悠悠渐渐,阴阳两隔,情深意切。 那日你问我喜欢你什么,我并未说出口,你便怪我对此不上心。 如今想想,你的温柔、你的坚定、你的真诚、你的知世故而不世故,每一样都使我思慕笃然,狱中一念,如窥长月。 其实我爱你不需要理由,因我此生最幸的是与你相遇,娶你在侧,白头偕老,鸿案相庄。 但我知道,我所选的这条路没有尽头,此一生只身独行,如吞雪自焚,捧月摘身。 我请求你的原谅,也请求你放下恩怨。天下一日不得太平,你我小家便永远 无法欢聚一堂。 身后天下,泱泱华夏,有无数像我们一样的小家。我愿当这个出头鸟,为亿万儿女开得和平的第一声鸣叫。 愿鬼怪保佑你我,阳间重逢。 愿下辈子再做佳人,与卿盛世共赏。】 书信字字真心,得知时间真相的最后,竟是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楼道昏暗,鬼新娘不语,婴啼声不再,直至最后,一滴泪水划过,从面具最下方滴落。 “希望小莹能理解七郎,消除怨气,成为净鬼。”卿临垂着眼,沉默许久,说,“好可惜,他们本该很幸福。” 眼前灯光幽暗流转,卿临晦暗无光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寒霜,神色似乎沉重,难言的复杂。 “卿临。”沈绪之摸了摸卿临的头,指腹温柔地揉了揉他的眼尾。 “七郎用生命换得家国和平、再无战争,换来了一个学术自由、阖家团圆的年代。他们的孩子很健康得活着,而他和小莹都成了鬼,在天地的另一方,也便可以长长久久。” “虽然不是最好的结局,但尘埃落定,都不可惜。” 卿临静静地听着沈绪之的话,舒展眉目,酸涩着喉咙,轻轻嗯了一声。 等再看过去,小莹已经消失不见,只见得远处的白光,和两只交相飞舞的银白蝴蝶。 沈绪之为他打开了大门,外界橘红的夕阳带着暖光,晕在身旁勾出一圈柔和而美丽的金黄。 卿临望了过去。 又是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像是很久很久,无论多少次看见。 卿临注视许久,脑袋里忽然出现了那么一个瞬间。 他愣在原地,让那氤氲人的视线的暖橘渗满自己的眼。 那纠缠着的熟悉,终究是在慢慢复苏的记忆里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 他们的相遇,不只是高中天台上顶着风听歌寥寥无言,不只是运动会错过对视,却将爱意察觉。 而是更早之前。 夏季疯长的枝桠和缠廊的藤,布下的与云层拥抱的透亮的光。 中学绘画比赛是内定的结果,卿临的画被摆在最后,没放主题甚至没写姓名,直至结束也没得到几个推荐作品的红花。 可他见得,在展览结束后,一个背着吉他的少年在他画前站了很久很久。 是个颀长的身影,和光线一起的构图很好看,卿临不自觉得就拿起了笔,描摹下了这个背影。 那个男生看了很久后,像是拿出了什么东西,随后贴在红花推荐的框上。 在他走之后,卿临走上前看了一眼。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剧烈。 红花推荐框上,男生贴上了一个便利贴,上面是学着主办方红花样子画的一个模样很奇怪的推荐花。 那画法稚嫩得很,一看就是没学过画画,临摹都临摹得那么寒碜。 柔细的煦风经过少年的身边,万顷绿波在光晕下摇曳。 卿临有些后悔那时为什么没有追上去说声谢谢,没有留下那张便利贴,或者送出那张背影的速写。 他那时候就在想了。 什么时候能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