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隔着冷雨,模糊不清。
贺兰低头笑了笑,手背上的红痕并不明显,甚至没有破皮。
他偏要取出雪白的手帕包扎,随后穿门瞬移到房间内,抬起手去替灯笼续灯油。
少年刻意把手抬高,放在能被轻易看到的那一面。
郁岁坐在床上,正打坐吐纳,睁开眼一看,本想叫贺兰滚,却发现他是在替她点灯,暴躁的脾气很快就熄了火,如同打在棉花上。
“你的手没断吧?”
郁岁口吻不好,眸光却直直盯着少年的手背,那样漂亮一双手,稍微受点伤都会让人觉得惋惜。
贺兰垂眼,灯影下,他又长又黑的睫毛在白皙脸颊投落阴翳,显得落寞,无端有股破碎感。
“郁姑娘,我自找的。”贺兰嗓音清澈,缓缓道:“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会在你身边。”
郁岁眸光微闪,侧过脸道:“贺兰公子,你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心上人?”
贺兰点头,“想过,但她不在意,从前就是我追在她身后。”
他嗓音微哑,顿了顿:“郁姑娘,我年少时喜欢的人并不喜欢我,她轻易就把我舍弃,为了苍生大义献祭兵解。”
然后又把我忘得干净。
此刻还觉得我是个负心汉。
贺兰叹息一声,天底下没有比他情路更坎坷的了,他撩开青色衣袍往后一靠,坐在灯笼旁的圈椅里,精致眉眼亦正亦邪,提唇笑道:“是我一厢情愿不得回应,如今我换个人喜欢,有错吗?”
他看着郁岁的眼睛。
既然你想不起前尘过往,我就自认倒霉,重新再追求你一次。
总归你只能是我的。
少年眼底的光莹润如水,眼尾含着绯色,恰如春水桃花,是很招女子喜欢的模样。
郁岁的心不争气的跳快了些。
她冷哼一声道:“你是追不到她,所以才来追我吗?”
听了贺兰所说,郁岁已经肯定他曾经的心上人就是妘妙,那位的确是女修中的天花板,追不到很正常,可是郁岁不会做妘妙的平替,她只做别人的第一选择。
退而求其次的话,别选她。
贺兰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他只觉越描越黑,根本解释不清。
考虑到郁岁明日还要入玄真秘境,贺兰不想用这些情情爱爱的琐事绊住她的手脚,只道:“郁姑娘,事实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会用余生慢慢跟你解释,不急于一时。”
他起身告辞,似想到什么,回眸道:“诸事小心,别太逞强。”
郁岁本就心烦意乱,如今更是被他撩拨得心弦微乱,不免语气重了些,“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一个魔修瞎操心。”
贺兰微愣,随即笑道:
“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多好。
除了我大概没人受得了。
贺兰不介意把郁岁的脾气宠得更坏一些,他应和道:“我不仅是魔修,还是小妖怪,等月圆之夜让你看看我的耳朵。”
郁岁别扭道:“莫名其妙。”
她看着贺兰的背影消失,很奇怪,她并不讨厌他,唯一没办法接受的,只是他曾经喜欢过别人。
郁岁转念一想,她也曾喜欢过小师叔谢琅,就像每个年轻女孩一样,或许是因为皮相,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做的某件事触动你心弦,于是默默展开暗恋。
想成为如他一般的人。
追逐着他的光芒,却没有奢望过他会回头,感动的始终只是自己,郁岁弯唇一笑,她喜欢的谢琅是她以为的谢琅,而非今夜这个,违背她意愿的小师叔。
或许他也有苦衷,可对郁岁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喜欢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去匆匆,要历经无数考验才能酿成爱。
爱一个人太难。
郁岁想先好好爱自己,去攀一座峰,实现几个愿,待到时机成熟与对的人顶峰相见。
*
第二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天微微亮时,郁岁走出客栈,没有想象中的漆黑,前方茶肆里有人提灯等她。
少年一袭浓重的墨色青袍仿佛融入夜色中,清冷的灯火勾勒出他的轮廓,他长身玉立,背负鹤唳琴,一手持雁翎伞,一手提灯,就像风雪夜归人。
郁岁的心似被灌入温酒。
她无法拒绝两件事,一是家中有人等她,二是前路有人替她照明,免她踽踽独行。
郁岁抿唇,下意识碰了碰背在身后的两柄长剑,稳了稳道心。
她往茶肆走,贺兰也提步向她来,停在她面前,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说:“郁姑娘,我来送你。”
“嗯。”郁岁轻应一声。
贺兰又取出怀中买来的糕点,尚还温热,递给郁岁道:“尝一尝?”应该和你的胃口。
郁岁的眸光不自然地轻闪。
她是昀天宗的大师姐,性子清冷生人勿近是出了名的,没有哪个弟子敢这样舞到她面前,贺兰却是例外,他一步又一步逼近她的底线,又聪明地没有踩雷。
他好像非常了解她。
所以贺兰的举止虽亲近却不过分,反而让郁岁心生异样。
她其实挺害怕别人的好。
也怕别人靠她太近,怕他们知道真实的她后,根本不会喜欢她。
虽然她也不需要那些喜欢,可是比起得到过,再失去会令人更难受。
郁岁的心乱归乱,面色却平和如水,她淡定地捏了一块贺兰递来的糕点,入口即化,还有淡淡青梅香,果然是她喜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