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讨伐那日,下了很大的雨。
妘妙立在山门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古籍中记载,化神期修士能与天地共鸣,若悲伤至绝处,也能像仙人那样撼动自然,带来异象。
长阶下,无数修士朝昀天宗涌来,有穿道袍的,也有穿禅衣的,这些人平日里互相设防,如今天谴在即,倒是能同仇敌忾来逼一个女子。
仅仅因为她修为卓绝。
是芸芸众生里唯一的化神期,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不叫人眼红?
要知道修真一事本就难如登天,多少人停在金丹止步不前,即便入了元婴也不过是寿数长些,只有到化神期才算有仙缘。
师父曾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连老天爷都嫉妒英才。
妘妙一身缟素被风扬起,她昨夜在灵堂跪了一宿,把眼睛哭得通红,却没有在外人面前落泪。
师父走了,她就是昀天宗的脊梁。
妘妙扬手,用灵力凝聚雨水竖成高墙,挡住了身后试图反抗的师弟师妹,她坦然地看着下方那群乌合之众,启唇道:
“献祭可以。”
“我有两个要求。”
为首的轩辕宗和道宗掌门对视后,叫停了身后喧嚷的弟子。
轩辕敬问妘妙:“贵掌门想要什么?”
少女垂了垂眼睫:“我想要三天时间,和故人道别,这是其一。另外,希望轩辕掌门能高抬贵手放过一个人。”
轩辕敬目露精光:“谁?”
“轩辕诡。”
或者说鬼叔。
妘妙曾听贺兰说,轩辕诡于他有救命之恩,只是此人性情刚烈,不愿意让贺兰营救,打算一辈子被镇压在轩辕宗的主峰下,以此赎罪,偿还他当年窃取宗门至宝的过错。
轩辕敬道:“我可以赦免他,只是不明白,贵掌门为什么要救那个正道叛徒?”
妘妙说:“没有理由。”
“就像你们要我献祭一样。”
她转身踏进昀天宗,抱了抱被吓哭的小师妹芙蕖,看着师弟裴照说道:“如影,以后你是大师兄,要护好他们。”
这一年,裴如影还未及冠。
他十九岁,有了想守护的人,却没有守护的能力,少年红着眼眶,素白的抹额被雨水沾湿,他攥紧手心道:“师姐……”
“我们杀出去吧。”
妘妙接过弟子递来的雨伞,打在他发顶,“别犯傻了。”
她拍了拍芙蕖的后背,把十五岁的小师妹交给裴如影,继续往前走,回到自己的殿内。
妘妙去看镜中的自己。
二十岁的她风华正茂,却被迫成熟,还是被一群劣质的人催熟的,她也想趴在师父的膝盖上哭诉,却只能抱着他的棺材。
她也想临阵逃脱,却放心不下昀天宗,怕其他宗门迁怒降罪。
妘妙用金丝剪裁下一段青丝,又用红绳束好漆黑的发,想要送给一个小妖怪,想告诉他她的心意。
可一想到自己快要死了,妘妙又把青丝塞回枕头下,连同她的喜欢一起,埋在冷雨中。
她收敛好情绪,换下一身缟素,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了贺兰的约。
在山林深处的破庙。
贺兰说,这里人迹罕至,不必怕别人发现。他是魔修,不敢和正道的宗门之光来往密切,怕毁了妘妙的声誉。
那天,他满心欢喜等她来。
她一袭红衫,挽了发髻,涂了胭脂,踩踏着晚霞御剑而来,让贺兰产生了她是来嫁他的错觉。
他压下经年的痴心妄想,把搜集来的礼物递给妘妙,清澈又温柔道:“祝你生辰吉乐。”
妘妙笑了笑,却难掩眸底的凄凉,幸好她垂着眼睫,也幸好贺兰红了耳根,没敢直视她。
她收下礼物,给了这个小妖怪回礼,一只镂空的银质香球。
香球里藏纳着佛莲子。
只是她煮熟了。
这是永远不会开花的佛莲子,她却告诉贺兰:
“春暖花开日,我们江南见。”
贺兰听出了她声音的沙哑,不禁问道:“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妘妙摇头:“没有。”
“只是碰到些难缠的人,而我没有选择,要救这些人。”
贺兰怎么会听不懂,他霎时红了眼眶,轻轻扯着她的衣袖道:“别走好不好,不要救他们,他们谁也比不上你。”
妘妙慢慢推开他的手,她抬起指尖,想抹去少年眼角的泪光,最后却什么也没做,她转身往外走,留给贺兰最后的话是:
“小妖怪,要保重。”
“我去救世了。”
*
妘妙回到昀天宗。
她翻出压箱底的东西,开始做遗产分配,留给大师弟裴如影的是一串檀木佛珠,可驱散邪魔。
给二师弟江随的是一盒朱砂符纸,江随主修符箓,妘妙就把这些极品符箓留给他。
至于小师妹芙蕖,妘妙把掌门令留给了她,盼着她能以女子之身自强不息。
最后是小师弟谢琅。
他金尊玉贵的,好像什么都不缺,妘妙一时没有想好,她找出信纸,打算给姐姐妘婳留些遗言,顺便把身外之物都交给妘婳。
金银皆是俗物,只有活着的人才用得上。
妘妙把一切都安排好后,坦然走上了诛仙台,这是昀天宗惩罚犯错修士的高台,离苍穹最近。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罪名也走上诛仙台的人。
在轩辕敬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