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妘峰,寻仙台。
闭关的裴如影察觉到护山剑阵波动,当即御剑下山,路过他珍爱的那片杏林时,又见火光冲天。
有人付之一炬,雪地里的枯枝被烧得通红,燎原烈火几乎要将他吞没。
裴如影目眦尽裂,心痛得快要滴血,却又无能为力,他竖指结印,运转灵力也无法熄灭大火。
郁岁从火光中走来,火舌自动避让,她立于一片灰烬之中,抬头道:“别来无恙,裴师弟。”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白发青年怔愣许久,似是不愿相信,裴如影嘴硬道:“逆徒,不知悔改!都放火烧山了还在装神弄鬼?”
郁岁淡声道:“你从前是多温顺的人啊,怎么十七年不见,开口闭口都这么难听呢。”
裴如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还是无法将“徒弟”和“师姐”看做一个人,他固执道:“你已被逐出宗门,有什么资格烧这片杏林?”
郁岁双手抱胸,神情散漫:“我可太有资格了。”
“裴师弟,杏树的种子还是我下江南带回来的,不过是托你照料,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
裴如影的心跌入谷底,如果先前还是怀疑,那么此刻就是笃定,这世上除了师姐妘妙,没人知道这批树种的来历。
“不可能,绝对是哪里弄错了……”他似是不愿意接受郁岁就是妘妙这个事实,因为一旦他承认,那他先前对徒弟做的那些事,就成了对师姐的大不敬。
裴如影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纠结,整整十七年,他把自己困在山上,青丝寸寸如雪,如今看来,仿佛是个笑话。
他曾经最在意的人就在身边,命运给了他无数次机会,他却一次也没有认出她,反而将容貌肖似她的郁妙当作替身,如此弥补和偿还。
“裴师弟,你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郁岁提步走上台阶,细数道:“收我为徒,却又放养我,此为一罪,明知不公,却又放任宋阳,此为二罪,多管闲事,插手郁家家主之争,此为三罪……”
“别再说了!”裴如影陡然打断,他御剑跌跌撞撞摔了下来,勉强站稳后捂着耳朵,痛苦万分。
郁岁没有停留,继续道:“你不过是听着就觉得难受,可是裴师弟,这些事都是我真真切切遭受过的,是我当郁岁的那十七年里,拼命熬过来的。”
少女轻抚肩上的海东青,仿佛又回到落选家主的那个夜晚:“我说过吧,别让我逮着机会,要不我迟早会还回来。”
见裴如影想要上前,她拂袖用汹涌的灵力逼退他:“往后余生,你悔恨也好,心安理得也罢,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也别到我眼前来逼我杀你。”
郁岁高估了裴如影的修为,也低估了觉醒后自己的实力。
青年被打得口吐鲜血。
“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郁岁漫不经心地揉着手腕:“不过没关系,像我当初一样,在医峰养养就好了。”
裴如影抹去唇边血痕,强撑着剑起身,还想上前,哪知少女陡然回眸,寒声道:“就到此为止吧。”
“裴照,前世和今生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有些话不必再说。
她凝着青年手腕上那串佛珠,掌心翻转,幻化出长鞭挥过去。
“啪嗒”一声,珠串碎裂,紫檀佛珠一颗接一颗从台阶上滚落,再埋进积雪里。
覆水难收,木已成舟,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她无视青年眸底的脆弱,就像他曾经无视她一样。
裴如影,作为郁岁我真的很讨厌你,但作为妘妙,我也无法对你下杀手。
何况,真正该死的那个还躺在昀天宗主峰大殿里,鸠占鹊巢这么久,宋阳也该还回来了。
*
芙蕖今日换了件素白衣衫。
她端着药碗走近寝殿时,在床榻上养病的丈夫眼带埋怨,恼她今日来得晚了,耽误了他用膳。
作为妻子,芙蕖理应侍疾,但她和宋阳貌合神离,长期分居。不管他死活是本分,能来已经是情分。
床榻上的男人即便心有怨恨,却因为口不能言,只能压下满腔怒火,顺从地喝药。
那日诛仙台上的刺杀,到底是断了宋阳的修仙路,不仅如此,因为伤在脖颈,靠近喉咙,导致他如今与哑巴无异。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相看两厌,芙蕖也比旁人更懂宋阳,不用他说什么,她就能懂他想要什么。
宋阳对此颇为满意,大概是知道自己修为一落千丈,他也歇了再招惹莺莺燕燕的心,想要和正室娘子重修旧好,踏实过日子。
作为男人,宋阳很有自信,只要他服软示好,哄一哄这骄傲的大小姐,芙蕖一定会因为孩子心软,重新接受他,再重新喜欢上他。
毕竟她年少时就那样喜欢他,不惜自降身份,与他珠胎暗结,如此来倒逼师兄裴如影同意她的婚事,也让他这个穷小子扶摇直上。
宋阳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素色的衣衫上,有些疑惑。
“你是想问,我那样招摇的人,平生就喜华贵,怎么会素衣加身,对吗?”芙蕖读懂他所想,说了出来。
宋阳点点头,一碗药很快见底,芙蕖却顾左而言他:“你放心,枫儿我会照顾好。”
“以后随我姓。”
宋阳瞪大眼睛,想骂她不守妇道,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捂着喉咙发疯,打翻了药碗,残汁溅了满地。
芙蕖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渐渐地,他连嘶吼都没有力气,脸上气色死白,额头冒着冷汗。
宋阳似乎意识到什么,抬指颤抖着控诉,想要骂她毒妇。
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