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斌也不是傻子,有意观察了几天后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周末,深夜十点,小镇上的篮球场格外冷清。
薛秀宇坐在篮球场旁边的石阶上,双手撑在冰冷的石面,路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打出分明的轮廓,他脊背微微弓着,目光垂着看地上的影子。
“你好像很讨厌汤俊嘛。”秦斌一边运球试探地问。
“我在气我自己。”薛秀宇说。
秦斌最近有点神情恍惚,他总觉得他有点不懂薛秀宇的说话艺术了。
吃醋就吃醋嘛,不就是汤俊成了徐楝实的同桌吗?
数学老师上课点汤俊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特地转过头看薛,清清楚楚发现薛秀宇冷笑了一声。
薛秀宇整个人都冒着咕噜噜的酸泡泡,就差一点点就要彻底融化变成女巫试剂瓶里散发着怨念的溶液了。
“我在气我自己。”薛秀宇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重复了一遍。
期中考试过后,班主任叫了几个同学出去,挨个教育。
班主任语气严肃地对一个女生道:“你这个成绩,以后只能去职高,稍微长点心吧。像你这种脾气的女孩,在职高只有被欺负的份。”
让女生回去后,又把另一个男生叫来,班主任继续叨叨:“很快就到初三了,我劝你不要有侥幸心理,现在落下的知识点以后几轮复习也补不回来,等着上职高吧。”
又换了一个男生,班主任还是那套说辞:“你这次退步那么多,以后是想去职高?!”
职业高中,恐吓学生的最佳手段。
小学初中还是九年义务教育,成绩再差也不会上升到面上无光的程度。只是一旦经过中考,亲戚问起来就是“重高,这孩子有出息”“普高,要努力一把了”“职高……”。
职高后面一般没有评价,只有成年人的摇头叹息。
班主任结束谈话,数了数长达半个小时的谈话中居然提到了几十次“职高”,自己都免不了暗自咋舌,喝了一口养生菊花茶,摇头叹息。
期中考后的家长会,徐楝实被老师叫住留下来帮忙。
她的工作是帮家长找到自家孩子的座位,然后在某个环节上台分享学习经验。
向家长分享学习经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虽然这样想着,还是硬着头皮读完了临时写好的稿子。
走廊灯有一盏灯坏了。
徐楝实从洗手间出来,经过那段漆黑的走廊里回教室的时候,和一个同样摸黑走路的成年人撞了一下。
那个人满身都是烟味,生硬地向她道歉。
回到教室后,她才发现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也进了教室,就坐在薛秀宇的位置,仔细看会发现薛秀宇的眉眼和他有点相似。
是薛秀宇口中那一年半载不怎么露脸的爸爸。
薛秀宇的爸爸和他一样是个坐不住的人,坐十分钟就会偷偷溜出去抽一支烟,然后若无其事地从教室后门溜进来,坐在他儿子的位置,最后一排的特殊位置。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班主任还叫住薛秀宇的爸爸,说了几句。
薛秀宇的爸爸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在老师面前勉强保持好脾气:“对不起啊老师,他随我,学不进去,都是败类。”
正跟在妈妈身后离开教室的徐楝实回头看了一眼。
就连消极的性格都像他爸爸。
“我害她成绩下滑了。”“我成绩差,又不学习,你当然讨厌我。”“是我不好。”“我学不会的。”
徐楝实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快步跟上妈妈。
她不应该评价别人怎么样。
课间。
她正在给笔装替换笔芯,忽然察觉到有人在她的课桌边停了下来,便抬头去看。
男孩的皮肤白皙得过分,嘴唇颜色也是淡红色的,显得眉眼格外瞩目漂亮,校服领子妥帖地躺着,校服的松紧袖口上用针线绣着名字的缩写。
她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
薛秀宇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他莫名其妙的行为,面不改色地低下视线继续把那根写完没墨的废笔芯取出来,拔掉全新笔芯的黑色小盖子,装进笔管里。
好像新学期开始后,薛秀宇就有意地疏远了她,惟一的两次交集是在热水器边的谈话,以及换位置时的帮忙。
她一头雾水,却也不想理解其中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问题的主人什么也不愿意透露,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
端午假期的时候,徐楝实目睹了一场群架。
当时是日暮,她戴着棒球帽,步行从阿姨家回来的时候在小河边发现了对岸的闹剧。她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人,就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了几眼后,离开了。
走了一段路后,有人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徐楝实,你看到了吗?”
她回过头,看向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他看起来和平时在学校里不太一样,和寒假秦斌生日时也不太一样。
黑发有些湿漉漉的,眼尾微挑,散发着戾气,小臂白皙的皮肤下静伏着若隐若现微微凸起的青筋。
是从打架现场追了过来吗?
她被薛秀宇少见的凶狠气质吓了一跳,温吞地道:“我不会打小报告的。”
薛秀宇眼帘一垂,密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肾/上/腺/素飙升后像看猎物一样的眼神。
他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做表情,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