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越开越远,渡口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远处,夕阳如一颗火球沉沉入水,将天空漫成琥珀色。光和热尽数褪去,水上泛起丝丝凉气。山脉的轮廓逐渐模糊,热闹都被掩在了一片青黑之中,偶有飞鸟尖啸而过,划破初现的宁静。
苏玉言:“师傅,为什么这个渡口叫凤止津?”
船夫:“其实最早以前,在河上走船的人都管它叫风止津,因为在外行船最怕的就是大风大浪,所以希望风刮到这个渡口都能止住。后来也不知是谁,觉得这个名字太俗白,就改作凤止,以后也就凤止凤止的叫开了。”
苏玉言“叫凤止好啊,连凤凰都愿驻足停留,还不是个好地方嘛。怪不得渡口边种了那么一排梧桐树呢。”
船夫:“姑娘,跟那梧桐树又有什么关系。”
苏玉言:“您没听那神话故事里说嘛,凤栖梧桐而止。凤凰就爱停在那梧桐树上。”
船夫:“哈哈哈,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些个讲究呢。姑娘你坐稳了,前头要过个急滩啦!”船夫叉开腿蹲下身,篙子一撑,稳稳越过一个浪头,将溅起的湍流远远甩在身后。
一船人被个急浪打得直摇晃,坐稳了,方才又觉出趣味来。菘蓝惊呼着,兴奋得不得了。
苏玉言坐在船舱里啃着她的小鱼干,嚼得有滋有味。忽而她看到趴在窗槛上的苏芷,舱外倒退的青山在她眼前一行行驶过,她就像历经了这千帆般,眼神里有种沉静而宏大的美,让人想匍匐在她脚边,想接受她的甘霖雨露。
苏玉言看得呆了,她很想问,她怎么就和沈烨分开了呢?可转念一想,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还是硬生生把这个好奇咽了下去。
她的姑姑,这么好的姑姑,永远敢爱敢恨。当初同萧致远喜结连理后,也是她主动提的和离,理由竟然是二人行医理念差异太大。行医理念不同,这算是什么理由?难道因为这个日子还就过不下去了?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冒着被人戳脊梁骨议论的风险,她也还是做了。爹爹说她我行我素,真是一点没说错。
就像现在,自己依旧不明白,为何姑姑心中明明还有沈烨,而沈烨……心中应当也是还有姑姑的,可她偏是坚决地分手,绝不回头。
“姑姑……”苏玉言不由自主地唤了声。
“嗯?”她从窗边回过头,笑容明亮,河风带起了她的一缕发丝,像是下一秒便要乘风而飞。
“怎么了?”她笑着问。
苏玉言爬过去,歪在她脚边,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姑姑,你说……萧致远和沈烨……你究竟心悦哪一个?”
苏芷愣住了,连菘蓝听着这个问话,也看过来,竖起他八卦的小耳朵。
“臭丫头!天天就知道编排你姑姑那点子事儿。”苏芷往她头上一拍。
“我可没有编排你什么!就是……就是好奇嘛。”她瞄一眼苏芷的神色,推着她的膝盖开始撒娇:“姑姑……我的好姑姑……”
“行了行了。”苏芷气极反笑:“这种东西如何能比较得了?”
“怎么就不能比较了呢?”
“那我问你,你是爱阿爹还是爱阿娘?”
苏玉言不假思索道:“都爱!不一样的爱。”
苏芷温柔一笑,摸着她的头:“那不就得了。我也是,都心悦,只是对他们是不一样的心悦之情。”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皱着眉头:“可是情人和亲人是不一样的。我们这一辈子可以爱很多个亲人,可人这一生,心上人不是只会有一个吗?”
苏芷望着她疑惑不解的眼睛,那么诚挚又那可清澈。
她弯唇一笑:“谁说的?傻孩子,我们这一生当然有可能会喜欢上不止一个人。”
“哦。”她低下头,也就是说,沈烨除了姑姑也还是有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一惊,她猛然抬头,看着姑姑怔愣出神。苏芷只当她被绕晕了,笑着道:“我是说,我们可能会对很多人动心,但是这辈子最爱的,只能有一个,那他/她就是唯一的那一个,独一无二的。”
苏玉言点点头,趴在苏芷的腿上,嘟囔道:“那所以姑姑……萧致远和沈烨谁才是你的独一无二?”
嘿,白话了半天,这问题怎么又绕回去了?苏芷笑容无奈,摸着她的脸,望向窗外:“都不是,若是的话,又怎会不得厮守?”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姑姑的那个独一无二还在来的路上呢。”
苏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苏玉言也乐了,她倏地抬起头,拔高声音道:“那个笨蛋!我要叫他再走快点!”
“什么?!”船夫忽然掀开帘子,探进半个身来:“姑娘,实在快不了了,您放心,保准您要去的地方按时到,不耽误你们事儿。”
船内的三个人相视一笑,乐作一团,船夫犹自摸不着头脑。
*
经历了三天两夜的航行,三人终于抵达包茅山。
菘蓝和苏玉言扛着行囊,哼哧哼哧跟在苏芷身后,不多久就被甩出去了老远。
“师姑为什么非要把药庐建得这么高。”菘蓝在后面小声嘀咕,苏玉言停下,倒了口气道:“姑姑就是来寻清净的,怎么能住山脚下。别废话了,还是省点力气爬山吧。”
两个人住进了药庐,开始帮苏芷打点事务,每天进山采采药草,回来晒制配药,空出的时间就研读医书。晚上,苏芷还会考考他们白天所学。
才来没两天,苏玉言又待不住,琢磨着想要往山上寺里跑。
“姑姑,我要去寺里替哥哥还愿,娘出门前一直嘱咐我来着呢。”苏芷斜睨着她,也不答话。她讪讪地笑了笑:“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