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初这个名字甚好,若是生在第二天,叫钟二了,怪是不中听。”
钟初破天荒地想笑,他竟想笑。
这是钟初对赵胡缨的第一印象,她让他竟然想笑。这是他这二十几年来,第一个让他竟然会有想笑冲动的人。
他从小就注定要当一个将军,当他尚年幼之时因为赢得了擂台赛而欢喜跑回去想得到师傅一顿夸奖时,却被师父罚裸背负荆棘,在院中跪了一整夜。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一个将军不是想笑便能笑的,会让部下以为将军心善而行不义之事,会让敌人以为将军不善战而轻视军队。后来他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百战百胜,所到之处,无人不对他投以敬仰的目光,而他深知,那些人目光下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是因为诚心诚服,而是对他不苟言笑的恐惧。
再后来,庆阳帝册封他一品将军,那时他已经忘了笑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将军府如何,百千金又如何,他孤身一人已年年岁岁。
师傅要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而真正的将军从来不应该有任何能被敌人拿捏住的把柄。
从江南到庆都的路程要走足足半月之多。胡缨因为睡着的时候很沉,所以很安静。不过等她醒来,就会撩开马车上的小帘子,看看钟初在不在马车跟前。若是在跟前,她能絮絮叨叨同钟初有的没的说上一些闲话,有时候是阿哥托人给她从塞外带回来的好耍的玩意儿,有时候是阿爹给她从药材铺买来的那些个药材,有时候又会同他讲自己和小丫鬟们跑去了哪里玩如此如此,一直说到她犯困为止。
钟初也只是听着,胡缨说的这些都离他很远。
时间久了,同行护送的士兵发现了端倪。他们的大将军钟初每天掐着点,不着痕迹地从马车队的前面或者后面正好好地骑着马“嘚嘚嘚”地正好好地走在赵家小姐坐着的马车边上。
有生之年,能见证将军有“怜香惜玉”的一刻,他们都觉得这一趟,值了!
有生之年,能瞅见将军愿同女子说上几句话的瞬间,他们都觉得这一趟,值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琉烟都,走出琉烟都,不出两日,便能行至庆都。一行人舟车劳顿,带着的存粮也不多了,赵子言提议在琉烟都暂住一晚,钟初看了眼随行带的马草,也所剩无几,便点头应允。
歇脚的客栈是当地最好的客栈,店小二殷勤地招呼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给安顿好了客房。胡缨卸下细软,四处打量这间客房,虽不比江南家中,却也算得上一路上比较好的住所了。
胡缨推门出去,可巧隔壁的钟初也出来了,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你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好看,”胡缨笑嘻嘻地指了指他的衣服,“总穿玄色太老沉了,这件青色的衣服倒称你气色。”
钟初穿惯了玄色衣,今日这件青色衣裳属实是没得选了。
他不说话,胡缨也不恼:“我一直未问你年龄,你多大了?有三十吗?家中可有娶妻?”
“二十一,”钟初顿了一下,“不曾娶妻。”
“我真羡慕你,”胡缨感慨他竟然真的和传言中那般说的那样年纪轻轻就率军击敌,从前她一直当阿嬷诓她,“原来你十五六岁时真的已经是受万人敬仰的将军了,不像我,如今快要十六岁,连个银针还使得不怎么好。”
“不会。”
胡缨没想到钟初会回她话:“什么?”
没想到钟初还挺认真地解释:“十五六岁应该是你这般天真烂漫才好,而不应该是我这般的。”
不应该是我这般从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中,踏着万人尸体仓促地走过十五六岁。
“哦……但你为什么不娶妻?”胡缨没憋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不会真的和传言中说的是个断袖不成?
“一个将军,守家卫国就够了,儿女情长终究是虚的。”
钟初那时一直觉得儿女情长,终究不过是空中楼阁,镜中花。他从不相信儿女之情,也不愿自己沾染那理不断剪不清的绵绵不绝。
胡缨撇了撇嘴:“那是你没遇上心上人,若你遇上心上人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也会同我阿爹阿娘一样,在一处厮守,生一双儿女。”
钟初没说话,他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些美好的愿想还是应该的,而他是一个将军,自然不能同她一处比较。
琉烟都安稳一夜,倒是解乏不少,到达庆都的时间竟比预想中提前了半日。这庆阳帝倒也算是个善解人意的,也没强求赵子言一家子上堂朝拜,只说想见见赵子言。因初来庆都,一来没有田宅,二来也没有安稳的落脚地,庆阳帝一拍大腿,当即下旨要赵子言一家暂住将军府。钟初应允,他一人倒也不曾久住将军府,空着也是空着。
就这样,赵子言一家暂时搬进了将军府。赵子言一时也看不清摸不透庆阳帝心思,只能暂时在将军府安顿下来。
将军府空着许多房间,常年无人清理,积了不少灰,阿嬷连同几个丫鬟收拾了好半天才清理出来。
赵子言同钟初拱拱手:“一路上劳烦将军照佛,来了庆都又要叨扰将军清净。”
“哪里,赵大人何出此言,您肯光临寒舍,是在下的荣幸。”
赵子言叹气:“唉,庆都之大,却无心安之处啊。”
钟初看了一眼在院里忙忙碌碌的赵家人,这是头一次将军府这么热闹,他忍不住道:“此心安处便是故乡,赵大人若不嫌弃,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
一股暖意涌上赵子言心头:“多谢将军。”
庆都不比江南,在庆都呆的越久,胡缨越发觉得它不像江南。这里没有江南的水汽温润,没有江南逢春的温暖,没有江南遇夏的湿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