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去佛堂了,又跟克□□谈了一下午的话,她现在心烦意乱得很,晚膳也没怎么用就跑回寝殿躺下了。
可是她也睡不着,就那样趴在枕头上用手指描着枕头上的花样子。
躺了不知道多久,听见门“吱呀——”地一声开了。
她还以为是她的丫鬟来了,头也不抬地道:“邓奴,我先躺一会儿,你等一下再服侍我梳洗吧。”
对方却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坐到了她的床边。
二公主心生奇怪,转过头,才发现进来的是芳嫔。
她正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眼里都是复杂的神色。
“母妃……” 二公主马上坐了起来,不知道芳嫔来找她做什么。
她和离之后已经很少跟芳嫔亲近了,俩人之间就是维持了母女最基本的情分罢了。
芳嫔见二公主对自己依然不甚亲近,也不说什么,只是暗暗苦笑了一下,便道:“母妃听说你现在和西戎五王子走得很近,所以想来问问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男女之情。”
二公主听了这话,只是眨眼看着芳嫔,并不说话。
芳嫔拉过她的手道:“那日宴席上你上马射箭,我当时虽然觉得女子不该如此抛头露面,可是事后回来一想,却觉得那时的你是真的很开心,很肆意,和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
二公主依然不说话,她不明白芳嫔到底想要说什么。
谁知,芳嫔的声音却突然哽咽了起来,她呜呜咽咽地道:“母妃后来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是母妃对你的养育方式不得当,不然也不会让你经历这些事情了,你…不要恨我好吗?”
芳嫔吸了几下鼻子,二公主心头一热,反握住芳嫔的手道:“母妃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芳嫔道:“母妃这几十年来,学的都是伏低做小,三从四德的那一套。因为出身太低,从来都是费劲地去讨好身边所有的人,讨好皇后,讨好皇上,害怕出风头,害怕自己成为众人目光的聚集处。怀着你的时候怕出意外,你生出来后又怕你夭折,所以我一直都很小家子气,谨小慎微,但是就是母妃的这种性子害了你啊!”
她说到激动之处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就“扑簌簌”地掉下来了。
“你看,我这样小心翼翼得到了什么呢?你父皇不喜欢我,要不是看在我生了个女儿的份上,估计都想不起我这号人吧。连带着你也不得宠,举手投足之间也都是小家子气的很。明明你那么爱骑马射箭,我却总是拘着你做女红,这么多年来你的女红依旧是普普通通,而你颇有天分的骑射,却没得到好好的发展。”
二公主静静地听着芳嫔诉说,并不作答。
芳嫔抽噎了几下,继续道:“以前有太子殿下和大公主带着你玩儿,所以还好,后来太子殿下忙于公务,大公主又成了亲,你便愈发地被我拘得狠了。你父皇不喜欢我这副模样,也不喜欢你这样,不然你也不会因为长期没有父亲的关怀而被丁毅几句话勾走了魂儿,啊,我不是在埋怨皇上……”
“母妃……” 二公主终于喃呢道,迟疑了一下,她还是伸出手拭去了芳嫔脸上的泪珠。
她对芳嫔有怨吗?自然是有的。
她一直怨芳嫔把她养成这样畏畏缩缩,不敢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
甚至在她发现丁毅不对劲后芳嫔还一直叫她反思自己,肯定是她自己做得不够好才得不到夫君的喜欢。
但是,她内心深处还是爱着她的母妃的。
她的母妃格局就这么大,她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她不应该再去要求别的什么了。
“我次次去佛堂看你,虽然你穿的素净,首饰也单薄,但是我看你每次都是开心平静的模样,我想,我也是时候放手了。” 芳嫔道,她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此刻她的双眼依然通红。
她吸了两下鼻子,继续说着,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要来劝诫你的?不是的,母妃是想告诉你,这一次,你就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你已经这么大了,又…又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感情,你懂的自然要比母妃多了。”
二公主慢慢睁大了眼睛,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从她那个恪守礼仪到近乎古板的母妃口里会说出来的,要不是芳嫔此刻就实实在在地坐在她床边跟她说着话,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我不知道那个五王子为人如何,但是你既跟他走得近,想来也是情投意合的吧。你不用顾虑母妃,只要你过得幸福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你嫁去西戎的话,整个中原都会是你的后盾。你要是顾虑你父皇,母妃可以亲自替你去求。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你父皇任何事情,希望他这一次,能答应我……” 芳嫔勉强出处一个笑脸道。
二公主听罢,也觉得鼻子酸涩了起来。
她知道芳嫔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的,她沉声道:“母妃你是认真的吗?别是来试探我的吧。”
芳嫔捂着嘴干笑了一嗓子,叹了口气,“我自然私心里是不想要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也还是接受不了女子和离再嫁。但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不就是你幸福快乐吗?比起在佛堂里度过余生,你若是想再嫁,我心中哪怕是千个万个不情愿,也会支持你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实在有些狼狈,不想被女儿看到,芳嫔稍稍侧过了头,用袖口擦了一把脸,她的两只眼睛,已经肿得像两颗桃子一样了,“只是…想到要去求你父皇,我这心里还是瘆得慌。”
二公主抱着芳嫔有些微微颤抖的肩膀,把脸埋在她的劲窝处。
她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她小时候觉得最可靠、最高大的人,原来也是这样的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