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碰撞了碗边几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梁惠姚凑近了些,吹凉了那勺药,这才送到了郭贵妃嘴边。
郭贵妃就着她的手将那一整碗药喝下去后,苦得她闭起了眼睛。
梁惠姚忙不迭地递过去一枚腌渍的青梅,郭贵妃接过后立刻含在了嘴里,这才让她感觉好受了些。
“这病一直不见好,这药也是越喝越苦了。幸好这青梅酸酸甜甜最是解苦,比宫里那些腻歪的蜜饯还都要强,不然可真不知怎么喝得入口。” 郭贵妃有些无奈地道。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小风寒,便也没放在心上,风寒配的药也并不苦,甚至喝起来还是甜口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几年过去,她的病一直不见好,还反反复复地发作。
这药的配方变来变去,如今已经是一碗浓黑的墨汁了。
“母妃的福气在后头呢,兴许马上就能好了。” 梁惠姚将碗放到桌上后宽慰郭贵妃道,“这梅子是苑婷制的,您若是喜欢,下次我给您多带些来。”
郭贵妃点了点头笑道:“这固然是好的,只是你们也别总忙着自己的事情,或者我的事情,多多关心下蓟王殿下才是。”
她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梁惠姚的面庞,“遇安那孩子对苑婷不大上心也就罢了,但我听说,他是很喜欢你的。”
她说着,目光略显犀利地扫了一眼梁惠姚依旧平坦的腹部。
梁惠姚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抚上了小腹,然后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去。
她要怎么说她其实还是处子之身?秋遇安不肯碰她,她上哪里去生孩子。
郭贵妃怎么知道这么多内幕,她只是淡淡地道:“其实也是急不来的,只是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也不知能不能挨到明年冬天了。我跟陛下为遇安请婚时,也就是想看到他早些成家立业,若是在我合眼前见不到孙子,总归是有些遗憾不是?”
梁惠姚被郭贵妃炽热的目光盯着,只觉得面上发烧,仿佛额头的头发都被婆婆的目光给烧焦了似的。
见梁惠姚满脸绯红,郭贵妃松口道:“我也不是非要给你压力,只是你跟苑婷总归还是多花点心思在遇安身上才是,别每天忙着做这些梅子李子的。你呢,也不用成日往宫里跑,侍疾的事儿有下人看着呢。”
梁惠姚艰难地点了点头。
郭贵妃拉过她的手道:“我不是赶你,只是不想你太过操劳,也希望你那点儿精力都花在正确的地方。”
梁惠姚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母妃不是嫌弃我粗手笨脚的将您伺候得不好就好,就是生孙子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一个人能急来的。”
郭贵妃看着梁惠姚,有些不解地道:“可是我听说遇安平时都是歇在你屋里啊,这么久都没动静,怕不是……”
毕竟是梁国公唯一的女儿,郭贵妃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绝,但她言下之意就是想问怕不是梁惠姚身子有什么问题吧。
“……要不要遣几个太医去给你瞧瞧?听说新来的那位马太医,可是这方面的圣手呢。” 郭贵妃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道。
谁知,梁惠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她怎么可能让太医给她看病,她根本就没病,若是太医发现她还是处子之身,那才是真的要出大事。
再然后,只见她眼眶儿都红了,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郭贵妃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左不过说了几句我自己的期望,再问你要不要请太医罢了,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这个做媳妇的呢。”
梁惠姚摇了摇头,啜泣了几声后道:“其实是…夫君他虽然几乎日日歇在我那,但他心里其实是不喜欢我的……”
这话一说出口,她居然觉得如释重负,好像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似的。
“我跟他是父皇指婚,但这大半年来我瞧着,他其实是有别的心上人的,这心思都不在我这里,我怎么为他开枝散叶呢?” 梁惠姚道。
她哪好意思说她跟秋遇安根本没圆过房呢,只得含糊地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外人瞧着我们恩爱两不疑,但内里如何,真的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了。” 梁惠姚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道,“蓟王殿下的确待我很好,但他心里,确实是已经装了别人了。我今日前来,也是想跟母妃说这件事的。”
郭贵妃依旧是皱着眉头,“你口口声声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那到底是哪家姑娘?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
梁惠姚咬着嘴唇,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大约…是张家嫡女张若兰,还有王大学士的嫡孙女儿王涵吧……”
郭贵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两个姑娘如今都未婚配,若是他喜欢她俩,或是喜欢她俩中的谁,他完全可以开口求娶啊,你说的可有根据?”
梁惠姚的心跳得很快,这其实全都是她的猜测罢了,至于猜测的根据,自然就是新婚之夜秋遇安念叨的那一个“同”字了。
他一边念着那个字,一边眼角还落下了一滴泪,这若不是在想念自己得不到的心上人,那还能是什么?
这大半年来,她到处打听朝里哪家姑娘名字里有“同”字,便是小名、乳名都可以。
只是当朝三公主名字里就有个“瞳”字,朝中大臣的女儿因着要避讳,竟是没有一个人的大名敢带与“瞳”同音的字。
既是要打听小名和乳名,那可着实费了她一番功夫。
原来户部张尚书家的嫡女张若兰出生之前,是想取名叫张若桐的,因着张夫人卧房门口有一株又高又粗大的梧桐树,张家的人也盼着她像这梧桐树一般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