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泽堂虽大,因着只有朱炯一个主子,所以活并不算多。
谢峦枝抱着个大扫把在扫地,时不时停下来看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现在是八宝在伺候,她可以放松一二。
正欣赏着天上奇形怪状的云朵,她突然听到有说话的动静,扭头一看,有人正在房檐下和八宝说话。
居然有外人来这里?这可是她来明泽堂这么久头一遭。
谢峦枝眯起眼睛仔细看,来人穿件绯袍,从补子的纹样看官还不小,二品文官。
不知道八宝和他说了什么,他竟然转身走到了院子中央站着,脊背笔直,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谢峦枝走过去,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帝师方奇。
方奇是进士出身,在延平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跟随在侧,顺便给当时还是世子的朱炯担任老师,现在任吏部尚书,在外人眼里应当是纯正的大皇子派。
前世朱炯登基后也确实拜他为太傅,可是不知为何,他与方奇实则并不亲近。
谢峦枝还很清楚得记得上辈子与方奇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是朱炯登基的第一个年头。
她与方奇其实并没有私交,所以收到方奇的邀请时还觉得有些奇怪,最后在好奇心驱使下应邀去了。
见了面后,方奇寒暄几句就直接进入正题问她:“谢大人可有意中人?我家中还有一个小女儿没有出嫁,我欲为她寻一良配,不知谢大人可愿意?”
谢峦枝当时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这样郑重其事地请她,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却是来做媒!
“谢大人放心,我这小女性情温婉贤淑,生得柔媚可人,才学在京城闺秀中也是不错的。”
谢峦枝带上客气的笑容,毫不犹豫道:“承蒙方大人错爱,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不敢高攀。”
“谢大人年少有为,也该考虑一下成婚的事情了。”方奇说,“莫非你有什么顾虑不成,还是看不上我的女儿。”
“方大人,您误会了,我即便娶了方小姐也无法给她幸福,我不能耽误她。”谢峦枝沉吟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心中确实爱慕一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她,我心中再也走不进任何女子了。”
谢峦枝很早就预料过后面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她的婚事,这也是她一早就想好的推辞——她深爱着一个女子,已经再也不能接受别人了。
多唯美的理由。
方奇当时的眼神遗憾又沧桑,“我看得出来谢大人是真心不愿,可惜了,便当我今日没有提过吧,谢大人不要介怀。”
他如此好说话倒弄得谢峦枝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是我不知好歹,辜负了大人的美意,请方大人不要见怪。”
“我几个大的女儿都已经出嫁,两个儿子都不成器,该如何也跑不掉,只这个小女儿最得我心,我也最疼她。”方奇说,“若……将来我不在,恳请谢大人能伸手照拂的地方便帮帮忙吧。”他说话的姿态放得很低。
谢峦枝不解,“大人这话是何意?”
方奇自嘲一笑,“年纪大了,免不了成日胡思乱想,放不下身后事,担心儿女无人庇佑,忍不住就胡言乱语了几句。”
谢峦枝试探地问:“大人是因为白家和吴家的事情引起朝堂震荡,所以心中不安么?”
白家和吴家前一段时间接连被朱炯拔起,动静很大,几乎是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最叫人胆寒的,还是朱炯选的来办两家案子的人,都是与两家有仇怨的,这背后的意思不言自明。
方奇没有答话,但他的眼神让谢峦枝明白她猜对了。
“方大人,您毕竟是帝师。”
“帝师?”方奇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算什么帝师,庄品茂才是。”
“您一向廉洁奉公,白家和吴家……虽然陛下手段强硬了一些,但他们确实有许多错处,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方家子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有有人有问题,那都是我的责任,谢大人也不要自欺欺人了,白家和吴家这样的下场,有多少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又有多少是因为陛下想他们有这样的下场,你其实也很明白。”
谢峦枝沉默半晌说:“陛下定然有自己的考量。”
方奇问她:“谢大人,你觉得陛下是怎么样的人?”
谢峦枝习惯性地想说他是一个贤明仁慈的君主,张张嘴却说不出口,登基以来朱炯的行事作风大变,无论如何也于仁慈扯不上边。
她说:“无论如何,陛下是我追随之人。”
“看来你也认识到了,在陛下很小的时候我就是他的老师,我了解他,自从吴家白家出事后,我便知道要轮到我了。”
“何意?吴家白家与您有什么关系。”
“我们做了一件事,我原本以为已经过去了,现在才知道恐怕陛下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忍着,忍耐着我们活在世上。”方奇的声音很小,充满了无力和痛苦。
“什么事?”
方奇却说:“你知道么,我最羡慕谢家的就是谢家很幸运,出了一个你,你是谢家的保命符。”
谢峦枝微微蹙眉,方奇这话是指他说的这件事谢家也参与了?她不由联想到前一阵子谢大老爷和谢二老爷接连遭遇意外身故的事情。
方奇没有回答,不顾她的追问,摆摆手起身离去了。
这次见面之后半个月,方奇在家中自尽了。
收到消息的谢峦枝连续好几天都缓不过神,她想到二人的这次见面,在方奇提出要把女儿嫁给她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决定好要自尽了?他到底做了什么,竟会选择自裁,白家、吴家、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