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零八年的八月十九号,不是沈知微第一次见到蔚游。
却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从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沈知微都和这位传说中的天之骄子并没有什么交集。
只是会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关于他的事情。
这些事情,到底经过了多少人的转述,又具体能描摹多少。
沈知微也不知道。
在转入十六班以前,她只隔着很多人见过他。
沈知微还记得当时身边同行的女孩子看着周围簇拥的人群,听到有人问这边怎么这么多人的时候。
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和沈知微说话。
“这可是蔚游诶。”
所有版本的描摹里,好像也都是殊途同归的。
他永远都是无可置喙的,天之骄子。
沈知微转入十六班,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十六班是附中的竞赛班,踏入这里,就几乎等同于踏入了半个清北。
高居不下的清北率让附中甚至是整个南陵都争先恐后地想把孩子送到这里。
可是附中竞赛班对于成绩要求很严格,一模成绩至少在三百八才有进去的资格。
光是这个条件就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还要门路。
沈仲在隔壁的一中当了快二十年的教导主任,到处托人脉,又是找上了以前的老同学,又是请领导吃饭,前后折腾了快一个月,才终于如愿把沈知微送进十六班。
连着在家里念叨了好几天,说是把你送进去不容易,就算不是清北,至少也要考个南大,他这面子上才过得去,不然肯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沈知微有的时候觉得费这么大劲实在是折腾,没什么必要,又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多半要被打为大逆不道,还是作罢。
只是她偶尔偶尔在很久以后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
还是会觉得庆幸。
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前后相隔一米的距离,大概是她这辈子距离他最近的时候。
……
南陵多梧桐,几乎大街小巷中都能看到梧桐树。
沈知微以前住过的窄巷窗外也有一整排,宽大的叶片将低垂的天幕分割又遮掩,这是职工安置的房子,属于70年代的产物,早已年久失修。
爬山虎占据了外墙的半壁江山,另外半壁的江山,都被各种各样的小广告覆盖。
老房子也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比如淋浴间的角落,还有小阁楼,只要遇上梅雨季,就会淅淅沥沥地渗水。
沈仲有的时候会在晚饭后说起领导早晚会给他们这群老教师换地方,只是这话头提起又放下,几乎和餐桌上的油渍一样让人习以为常。
沈知微也习惯了,有的时候还会附和几句。
高三生暑假的时候也没有睡懒觉的权利,沈知微一早就被叫醒,恹恹地听着沈主任的长篇大论。
“诶,这件事不是我说,要不是我认识你们附中招生的那个王老师,别说你只是擦线考了三百八十一,就算是你考三百九四百分,也未必能进竞赛班的门。”
“你是不知道,当时还有多少人要找他,恐怕也就我最后才见上了他的面!”
旁边的赵如清女士俨然也十分满意这次沈主任难得没有掉链子,连连点头。
沈知微一边挑出腌萝卜里面的生姜,一边敷衍地点点头,偶尔在沈主任讲到激烈处的时候,还能叫好上几句。
她一向都这么乖巧。
只是实在是有点不真诚。
好在沈主任和赵女士都要到上班时间了,看了一下家中挂在餐桌上的时钟,临走了又丢下一句。
“竞赛班暑假前布置的习题和你之前不一样,班主任之前和我说过,你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去一趟附中把作业拿一下。”
沈知微其实不太喜欢在夏天出门。
尽管很多少年读物中,都把这个季节与热烈,又或者是少年心事挂上钩。
在她循规蹈矩的十几年里,沈知微好像对于什么季节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不喜欢南陵冬天的湿冷,也不喜欢夏天梅雨季始终都晒不干的衣服。
或许只有对春秋短短的几天,才能勉强说得上是一点正面的情绪。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窗口前的梧桐被打落了不少叶片,四处佚散在逼仄的小巷中。
昨夜雨下得急,伴随着电闪雷鸣,亮到好像是白昼。
可是今天的艳阳天却丝毫不受其扰。
只唯独巷口狭窄的过道,始终被压在年久的阴影下,残留着一洼水渍。
旁边是从水泥板的缝隙中生长出来的青苔,沾着泥泞,不知道早上多少人经过,水渍早就已经浑浊。
沈知微从旁边绕过,坐上班车的时候,车上全都是买完菜回来的大爷大妈。
很好分辨的气味,是新鲜的泥土味。
她看了看手上的表。
八点十五分。
二零零八年的时候,南陵地铁只通了一号线,覆盖的几个站点,与大多数的人都关系不大。
弄堂距离南陵附中,公交车只有三站。
偶尔赵女士实在受不了处处潮湿老旧的弄堂的时候,提出要付个首付换新房子的时候,也会因为沈知微还在附中上学而最终作罢。
天气很热,公交车门才刚刚打开,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浪从门外扑面而来。
公交广播适时响起。
“南陵附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有序从后门下车,注意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