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灼捂着胸口,饶是他再能忍,被师兄这么当面羞辱,自然也燃起了几分少年人的血性。
他不甘心,施展拳法朝萧离袭去,但是根本不敌萧离,反被被萧离一掌击落下山洞,掉进寒冷刺骨的瀑布之中。
这便是他的大师兄,生性冷淡,情丝残缺,除了师尊慕南絮和钻研修行道法外,再没有任何其他能入得了他的眼。
路北灼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去寻师姐云兰求助。
得知小师弟事件原委,云兰所言完全只维护萧离:“小师弟,师兄练功从来就不喜欢被人打搅,你这是自讨苦吃。至于你说的修行道法,你若是想修术法,我倒还能指点一二,可这剑术我实在是一窍不通,大师兄既不想教你,那你再怎么执着都没用。你根骨不佳,学了也只能是触及皮毛,到时候出去还不是丢咱们雾霭山的脸。”
云兰听闻萧离修行结束正准备下山回院,是难得可以偶遇的时机,于是她着急把路北灼打发,随性道:“要不你修药吧,二师兄打小就是个药罐子,他可最熟悉这其中门道了,修药好啊,你根骨平平,最合适不过。师尊闭关,你干脆去寻二师兄学练药吧!”
这便是他的师姐,对小师弟的关怀只停留在最浅表的嘘寒问暖。听闻她是青丘帝姬,天生仙缘,与天地同寿,是只无忧无路的白狐,之所以拜入雾霭山也只因偷跑家门走投无路,想寻个安稳的去处罢了。因而云兰师姐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亦无心修行,心里除了萧离,就只剩萧离。
路北灼只能去寻二师兄。
他本以为二师兄人面心善,又常年通晓药理,最是温润谦逊,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噩梦的开始。
……
路北灼后半夜觉察到浑身开始发痒,他猛然睁眼,才发觉自己方才睡着了,而且还梦到了些前尘往事。
慕南絮早已离去,室内点着熟悉的熏香,一股淡淡的雪莲花味,有着安定凝神的功效。
他细嗅着,眯眼扫视了下四周。
昏昏暗暗的室内只有床榻边的烛火燃烧着,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
只是屋外有慕南絮的结界笼罩,山风吹不到室内,那烛火却频频摇曳,徒然生出一股诡异感。
路北灼看了那扭动的烛火一眼,讥诮一笑,扯开点被角,露出少年人劲瘦却紧实的身躯。
四肢因为趴着睡有些僵硬,他小臂贴床,尝试起身,雪鹿后背的肌理线条也因此紧绷,勾勒出流畅完美的弧度。
但是痛痒感却让他低低喘息了几口气。
换了个躯壳,似乎连忍耐的阀值也跟着降低了。
路北灼这一起一落,胸前不少新长出来的水泡和疹子蹭到床垫,竟破裂了。大把大把的脓水混杂着血丝涌出,待血水流干后,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表层浮起黑紫色的气焰,让他又疼又痒。
路北灼扫了眼床头柜上慕南絮留下的绷带和药膏,翻身而起,借着记忆,寻到他藏曾藏在床底的小刀。
将刀刃放在烛火上烫烤,路北灼彻底解开腰带,脱下那身肮脏不堪的衣裳。
待到刃上的温度降下,他反手将碍事的马尾辫收拢成一股,咬在唇间,刀锋向着自己的胸口,插.进湿漉的伤口里。
剜去那些散发黑紫气焰的血肉和小疙瘩,少年的眉梢未曾紧拧一分,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松开长发咬紧牙关喘气,拧开药粉罐子,将白色粉末往伤口上倒,而后扯了绷带包扎。
他做这一切都无比熟练,甚至还能反手处理后背的伤口。
剜掉那些毒发的地方,磨人的痒意便消失,留下的反而是对他来说更次要的疼痛。
路北灼简单收拾了一下床榻,在榻间盘腿而坐,再度望向那诡异的烛火时,原本雪鹿漆黑的瞳仁化为暗红色,在夜里散发微弱红光。
修鬼道者对此并不陌生,这是一种通灵术法。
让烛火摇曳的不是风,是执念,或者说,是残存在世间的神魄。
寻常人死,得道者神魄飞升,失道者神魄坠落,绝大多数平庸碌碌的神魄则被酆都阎王殿收纳,只待饮下孟婆汤,渡过奈何桥,重新投胎化为新生。
酆都阎王殿,路北灼倒是熟悉的很,它既不属于九重天阙,也不属于无间冥渊,而是游离于三界之外掌管众生轮回的体系,但又不可避免的同时要和神官、冥尊打交道。
众生芸芸,总有生灵执念颇深,死后的神魄不愿轮回投胎。他们既没有什么丰功伟绩或者卓绝才能让现役神官提拔,也没有十恶不赦、穷凶恶极到能够得冥尊青睐,于是只能留在人间,或作恶,或沉寂。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鹿执就是后者,其“执念”一直隐匿在雪鹿的躯体里。
鹿执死后残缺的神魄无法操纵的肉.身,被路北灼霸占了去,而路北灼当着他的面又是往萝麻草上扑又是剜肉的种种“自残”行为,谅他生性再善良温顺,也一样沉不住,这就出来了。
他若活着的时候好好修炼,现在没准还能借助“执念伤到路北灼,但是很可惜,他现在也就只能给蜡烛扇扇风。
吓唬吓唬人倒还可以,吓唬冥尊……
路北灼勾唇一笑。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怕这鹿妖的执念会引慕南絮生疑,故而难得屈尊降贵与他通灵。
修长的手指随性在腿上轻敲,少年红眸阴冷,音色纯然,不自觉带了些冥尊的威压:“你且道来,有何心愿未了?”
“本座而今借你躯壳暂用,你若乖乖听话,不给本座添乱,本座自然替你将执念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