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了么?每天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都怕得不得了。”
颂音的描述,加上曾成然的年纪,何颂华想当然认为那个“老妹夫”是位面目可憎的老色鬼。
老色鬼后院肯定充盈着燕瘦环肥的莺莺燕燕,一想她这位胆小的傻妹妹要在如此腐朽落后的家庭中谋生存,她就吓得脊背生寒。
未免傻妹妹日后被压榨得连骨头都不剩,她把心一横,说道:“不要怕,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就离!离婚后,二婶那儿不让你回,你就来跟我住,我赚得不多,养个吃猫食儿的你绰绰有余。”
华姐还记着自己吃饭挑嘴的事,颂音抿抿嘴,又想笑又想哭。
这时候,她觉出一种久违的快乐。
有华姐在,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韩关在前街的饭店叫了菜,盯着伙计一起送回来。进了屋,见外间无人,空中飘着一股清淡的雪花膏香气,而内间门帘垂着,喁喁的私语声从里面传出来。
他付了伙计跑腿费,想了想,把饭菜放在锅里热着,敲敲墙壁说:“华姐,我去上工了,饭菜在锅里,你小心些火。”
颂音和何颂华并排躺在床上,听见这话,她凑到何颂华耳边,小声说:“华姐,我该走了,今儿是偷跑出来的,回去还不知道是什么阵仗等着我呢。”
何颂华被她说得心酸,心里想劝她再坐坐,但一想已婚妇人总有许多身不由己——毕竟还没有正式离婚,若再落个私自逃跑的把柄在男方手里,这婚就更不容易离了。
“好,那我就也不劝你再坐了,只一点,打胎不是小事,药也不能乱吃,搞不好会出人命的。”何颂华坐起来,抓住颂音的手叮嘱,“记住,千万不要自己乱吃药。”
颂音点点头,下床穿鞋子。
何颂华先走出去,颂音听见她对男友说:“你且等等,叫辆车在下面等着,小妹要走了。”
颂音翻出背包里的夹袄坎肩和绫裙,一一穿好后,收起围巾和墨晶眼镜,又将放下的长发用发带挽起。
到了外间,何颂华望着焕然一新的颂音,只笑着替她紧了紧发带,什么也没问。
她不想说夫家的名姓来历,何颂华就不问。
出门前,颂音把兔毛手套塞进何颂华手里:“华姐,我把它留给你,下次再来拿。”
“好,下次一定来,”何颂华收了手套,“我等着你。”
颂音看着她病色尽显的脸,埋在心底的话再也憋不住:“华姐,少抽点鸦片膏,对身体不好。”
何颂华拍拍她脑袋,对她管教式的口吻有点哭笑不得:“早戒了,爸妈和哥死的时候,我就逼着自己戒了。”
*
颂音提着背包坐在黄包车上,手里捏着装有何颂华给她剥的瓜子仁和栗子的纸袋。
她打开纸袋,捏颗栗子放进嘴里。
炒栗子很甜很面,不比巧克力糖果差。
更何况,还是华姐亲手剥的。
黄包车驶出东街,渐渐拐入城中心。
靠近百货公司,街面的情形突然紧张起来,穿制服的人列队在街两旁,正中央有个戴帽的人在训话,气氛森严。
车夫扭头:“小姐,前面有长官列队,过不去啦。”
颂音就下了车,抱着纸袋,继续一面走一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