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要自乱阵脚?他在外面闯了那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难道连这点事都摆不平么?”
江华韵彻底没了话说,臭丫头的镇静显出了她的无措,也显出了她的无知。
她想起何灿死之前,家中遭讨债人围困,她连门都不敢出,可臭丫头怀揣把剪刀就敢带着厨娘闯出去买菜。
那时候,她还想,这丫头不愧是窑姐儿的种,泼辣大胆不要命,现在看看,哪是什么泼辣大胆不要命——
这臭丫头,分明是冷血。
颂音瞅着江华韵六神无主的模样,又觉厌恶又觉可怜。
她朝门外一招手:“朱姐,倒杯热茶来。”又转头对江华韵道,“你先喝杯热茶冷静冷静,他那么大一活人,就算犯了法,法也得给咱们一个说法,总不至于没声没响就把他扣下处决了。”
江华韵忽地捂住脸抽泣起来:“你不懂……”
臭丫头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那些生意每一件拿出来搁过去都要杀头的。
看着江华韵哭,颂音感觉自己又回到未出嫁前在芝麻胡同的日子了。
那时手里银钱有限,生活过得很拮据,江华韵没什么主意,只知道张嘴享福,吃得不顺心穿得不如意,再加上还不起的债务,很快就崩溃了。
整日不是哭就是骂,颂音觉得这么过下去不是办法,咬咬牙狠下心逼着自己豁出去脸皮在外奔跑着找工做。
缝缝洗洗的话她干过,替人看孩子的话她也干过,薪水都不多,但加上何管家在码头做装卸工的钱,每日的饭食和煤炭总算有了着落。
那段日子颂音身体虽累,但看着一家子还在一处,心里倒是很知足的。
妈虽然还是不怎么给她好脸,但唠叨少了很多。
最开心的是,因为管家的事妈不在行,索性就全交给了她。
她自己赚钱,自己管家,别提多踏实。
颂音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示意朱姐把茶杯放下,再去打盆热水来。
她从江华韵身上移开视线,再看着对她言听计从的朱姐,一个隐秘的想法涌上心头。
她忽然意识到,如今在曾公馆里,她大概要算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了。
她咬咬舌尖,将手插在睡袍口袋里,尽量沉着地开了口:“不然这样,我亲自去警察厅打听打听情况。”
江华韵抬了头,擦擦脸上泪痕:“那地方杀气重,是能随便去的吗?你肚里还有孩子呢。”
话是这样说,但颂音看她神情,并不怎么坚定,心里应该是认可这个行为的。
于是,颂音耸耸肩膀,做了个无所谓的样子:“警察厅又不是刑场,怎么会杀气重?我想这孩子若真是他父亲的种,就该在这个日子识相点安稳呆着。”
江华韵和朱姐被她无所谓的神情吓了一跳,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没有母性光辉的孕妇。
颂音瞧着她们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又问了一句:“你们都不敢去,又怕别人去了分量不够,被敷衍,那我说我去,有什么不对么?”
江华韵不用说了,旧式家庭出身,虽勉强接受了新社会的电灯电话和服装,但在社交应酬上,还是觉得女人不太该抛头露面。
至于朱姐,见到穿制服的就要躲,怎么可能会主动去警察局。
“他也不一定在警察厅,”江华韵开口道,“督军府、司令府都有可能的。”
颂音听着这个话头,便说:“出去打听情况,自然都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