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眼她白生生的脸,道:“你该振作些,为你,也为孩子。”
他意有所指,颂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自己腹中胎儿失而复得的事大概已在这府中遍传。她耳后烧起来,觉着自己在这堆男人间真是没有丝毫隐私,仿若赤条条的。
她撑着精神站起来,告辞道:“司令,昨晚至今,我叨扰府上够多了,现在也该回曾公馆看看,兴许……他们会往家打电话。”
陈镜清望着她面上陡然升起的两坨红晕,以为她终于热得受不住,就点了点头。
*
陈镜清派了车和两名士兵陪颂音回曾公馆,一为保护,二为监视。
不过一天一夜过去,曾公馆看着就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时近傍晚,门廊和院里的电灯也没打开,被温朝昌手下的大兵们凌虐过的盆栽在门口七倒八歪,泥土和花卉散落一地,却没人打扫。一夜过去,冻得硬邦邦的。
司机在门口鸣笛,良久,才有人打开铁门探出头问:“谁呀?”
颂音望过去,见是肩背佝偻的管家,就摇下车窗道:“是我,管家,劳烦你开门。”
管家瞧见颂音,登时哽咽着大倒苦水:“太太哟,您可算回来了。您是不知道哇,家里被糟蹋得都没法子看了……”
进院看,才知道管家说的糟蹋并非单指温朝昌昨晚留下的痕迹。
门廊和院里的电灯也并非故意不打开,而是被索财无果的仆人们抢着拆卸走了。
一楼客厅更可怕,沙发、吊灯、壁灯、花瓶、挂画乃至桌椅板凳,总之但凡是个能抵钱的,就没有他们不拿的。
没有电灯,管家也不敢叫人来安新的,就怕开不出钱,再被人搬走一两件东西。
颂音立在点着煤油灯的客厅中,静听管家诉苦。
陪她来的两名士兵看曾公馆乱成这样,互相推着上前说:“何小姐,这里怕是不能住了,不如还是回司令府去。”
司令府?司令府再舒服,那又不是我的家,我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赖着呢?颂音微微一笑:“多谢两位好意,但这里再乱也是我的家,没道理总往外跑。”
一名士兵又说:“那么……那些趁火打劫的刁奴,要不要我跟司令说一声,派人把他们抓起来?”
颂音回头,对上管家殷切的目光,摇摇头:“算了,就当破财免灾。眼下乃多事之秋,就不要什么事都去麻烦司令了。”
她既不在意,士兵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闲不下来,喊来汽车兵,三人分工去修整院子。
颂音往客厅里走几步,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向沉着脸的管家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不该放过他们,是吗?”
管家垂手:“不敢。”
颂音抱着胳膊,皮鞋在积了灰的地板上踩踏着发出哒哒的响声。
管家若真这么看重曾公馆,早报了警了,还会等她回来?
只怕他也浑水摸鱼,拿了不少好处。
戏倒做得好。
颂音没戳破他,又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管家一抻脖子:“我跟先生十多年啦,先生是知道我的,我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说着,院里传来喧闹,颂音和管家走出去,看见一个穿黑棉袄的大汉和那三个兵正在对峙。
管家忙喊:“阿福,搞错了搞错了,他们是送太太回来的!不是昨儿那帮人!”
大汉阿福放下手里的钉耙,望向颂音的方向,也是惊喜:“太太,您没事儿啦!”
颂音瞧见,内心五味杂陈。
原来曾公馆内并非全是“踩高捧低”的仆从,也有阿福以及朱姐这样忠心耿耿的仆人。
据管家说,朱姐见公馆寥落,回家去请丈夫儿子来坐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