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章程并未出现,侍者直接延请她步入寝殿。
一侧纱帘半垂而下,赵乐俪静坐于喜床之上,她的螓首,仍旧掩着绸纱,这是需要太子用一枚玉如意,来揭过去的。
赵乐俪维持着静坐的仪姿,一直等着太子。
墙隅处的更漏,不知走了多久。
赵乐俪始终没有等到人,甚至是,也不曾听到宫娥行步的声响。
内殿的氛围,委实太安谧了,安谧得有些诡谲。
赵乐俪眼睫轻轻颤了颤,素白的皓腕从云袍之下伸出,掀起一侧素软的盖纱。
整座大殿,仅有内殿一侧掌着灯烛,其他宫殿,俱是一派幽旷萧索的景致,仿佛失了人烟。
原是侍守于殿宇内外的宫人与侍卫,亦是没了踪迹。
赵乐俪觉得此情此景,不太对劲。
“锦时?”她轻唤几声,回答她的,仅有一派僵冷的沉寂。
今夜是太子策妃的婚宴,情状重大,东宫不可能无一人戍守。
人都到何处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你绝不能像今夜这般,随意四处走动了,明白吗?」
「东宫到底不比公府安全……你要保护好自己。」
父亲赵闵的话辞,历历在耳。
赵乐俪敛了敛眸色,一对赤足堪堪落了地,穿上流苏绣鞋,披上衣椸的狐绒大氅,径自步出了东宫。
大抵是一种天性在隐隐作祟,父亲越不让自己做什么,自己越是会去这样做。
雪势转小,赵乐俪踩着素雪,沿着未央宫外围绕了一圈,夜色浓稠得仿佛能渗出水来,廊庑之下,冷凉的寒风飕飕吹过,大红灯笼被吹得不安地扭来扭去,赵乐俪的后颈蓦地掀起一阵颤栗。
不知为何,从出宫开始,有一道毛毵毵的视线,沉甸甸的,一直蛰伏暗处窥视她。
赵乐俪转身回望时,却发现空无一人。
……是自己的错觉吗?
赵乐俪深呼吸一口凉气,不由加快步履,竭力想要甩开那一道视线。
奈何,随着自己的步履加快,那一道黑沉沉的视线,亦是步步紧逼,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倾轧而至,庶几要吞没了她。
月华如水,赵乐俪余光看到了旁侧雪白的丹壁之上,倒映出两道人影,俨若索命的鬼魅。
她眸瞳怔住,呼吸骤停。
确乎是有人在追她!
长夜如绞索般漫长,求生的本能前所未有的强烈,迫使赵乐俪提起裙裾,逐一去敲东宫各座宫殿的宫门。
“笃——笃——笃——”
手心已经敲红,始终无人应答她。
迫不得已,她朝着前方唯一一座亮着灯火的宫殿跑去。
鸿德殿。
阖拢住的殿门,此一刻,被她推开。
里中的烛火映照出两道人影,一个横卧着,一个长伫着。
赵乐俪闯入之时,眼前的景象,教她不寒而栗。
身着龙袍的宋熹帝,瘫倒于血泊之中,近前,立着一道修长峻然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子,玄衣朱带,手上正把玩着一柄蘸血的短剑,动作显得漫不经心,像是在凌迟着僵冷的空气。
赵乐俪目色上移,朝着男子的面容看了过去。
他的脸沉浸于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明亮的一面,可以看到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眼尾晕染一抹浓郁的胭脂红,红得如稠血,眼杪朝上斜勾,始终噙着一丝亢奋的笑意。
觉察到动静,男子漫不经心地偏了偏首。
两人的视线,在一片橘橙色的火光当中,碰撞上了。
仿佛静水撞入深潭,掠起一片微澜。
凛冽的雪风从殿门外吹拂入内,穿过女郎凌乱的鬓发。
男子的玄衣,亦是被风吹散开细微的弧度,上面的朱色缎纹映照着萧索之意。
两人之间,三丈之距,空气之中,悄然渗透出一股清郁的血腥气息。
赵乐俪咬着嘴唇,身前是虎穴,身后亦是深渊,前后都是万劫不复。
情状危急,已经不容她有多余的思考。
赵乐俪试图朝男子行前几步,但腿软得极其厉害,未行几步,娇弱的身躯瘫软在地。
那一道伟岸修长的身影,由远挪近,在她咫尺之外的距离停下。
赵乐俪悉身颤瑟,讷讷地看着对方行近,阴影完全笼罩住自己。她想说些什么,但男子开了口:“娘娘的口脂淡了。”
赵乐俪尚未从惊怖之中回过神,一只冰冷的手指捻住她的下颔,男人另一只手,在喋血的刀刃上轻轻一拭,蘸血的指腹,拢慢捻地描摹她的唇。
在烛火的映照之下,赵乐俪红唇胜火。
似乎她的容相取悦了他,男子眉眼的弧度深了深,话辞柔和,道:“娘娘甚美。”
赵乐俪听到门外槖槖槖迫近的声响,她的嗓音裹挟濡湿的水汽,纤纤素手揪住他的袖袍一角:“请救救我。”
男子似乎是听到一桩稀罕事,忽然笑了,笑意如冰雪初融。
“现在玩个游戏罢,”他温柔地将她散乱在颊前的发饰,绾至耳畔,言笑晏晏——
“若娘娘赢了,谢某便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