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紧急,俞昌没有细问,速速派遣一批兵力前去鸿德殿,临行前,将剩下一批精锐留下守在东宫,以捍卫赵乐俪的安危。
兵卒紧促的奔走声,须臾,惊破了寂寥冷隽的雪夜。
“娘娘方才去了何处,可教奴婢好找。”锦时有些焦灼地守在宫里,见着主子平安无事地回来,忍不住红了眼眶,急切道,“娘娘的面上,怎的有血?是哪里伤着了?”
赵乐俪惊魂甫定,碍于隔墙有耳,先是吩咐锦时打了一盆温水来。
屏退宫娥,赵乐俪接过锦时递呈而来的蚕丝帨巾,将面靥上的腥血拭净,醇热的水逐渐温暖了她沁凉的身躯,她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赵乐俪不欲回忆方才在鸿德殿的经历,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混沌的梦,目下,她从混沌之中醒转而至,觉得自己安全了。
赵乐俪平定吐息,道:“太子殿下呢?”
锦时怔然了一番,道:“今夜,太子临时被官家召去鸿德殿,说是北边战事吃紧,边陲地方官的折子接踵而至,官家龙体欠安,亟需太子帮忙处理政务。”
一抹深凝之色浮掠过赵乐俪的眉庭,她回溯起帝王身披剑伤的一幕,偌大的殿宇,不见太子身影,仅有那一位身份莫测的男子。
还有,那一个在身后追逐她的人,他在她进入鸿德殿的时候,没再追上去了。她从厚殿处离开,也没再感受到那一道视线的重压。
今夜所生发的种种,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太诡异了。
锦时捧来炭火,说道:“娘娘今夜受惊了罢,早些歇息,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赵乐俪沉静地凝视她:“一个时辰前,你去了何处?”
锦时没料到赵乐俪会突然这般问,眼神躲闪一下,道:“奴婢一直在东宫之中,不曾去过别的地方。”
赵乐俪将侍婢的踯躅之色纳藏入眸底,抿了抿薄唇:“为何我之前唤你时,你并不在?”
锦时垂下眼,袖了袖手,规规矩矩跪了下来:“奴婢一直守在外殿,没听到娘娘唤,那是奴婢玩忽职守了,请娘娘降罪。”
赵乐俪面容淡到毫无起伏,轻轻反问:“真的是这样吗?”
女郎的嗓音添了一丝锐意,气势俨如深冬霜雪。她是一副弱不胜衣的造相,在这一刻,锦时却感到脊梁骨上添了一重寒意。
她心中催生一丝动摇,但很快,她点了点首:“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赵乐俪揉了揉额庭,历经一夜的惊吓与奔逃,目下已然身心俱疲,没有过多精力揣测人心。
锦时退下后,赵乐俪换上簇新的宫裙,出于一种经年累月的习惯,她下意识摸向右手袖侧,发现空空如也。
她心猝然漏跳一节,自己的玉璜不见了。
那是离开临安之前,姨母郑重交给她的东西,这是意义重大的信物,也是她此番进宫的真正意义。
赵乐俪在寝殿内翻找一回,遍寻无获。
她明晰地记得,自己闯入鸿德殿的时候,玉璜分明还在。
莫不会是遗漏在金水河河畔处了?
因她奔逃得急促,途中无暇他顾,玉璜就不慎滑坠出去了?
烛火盈煌,雪白的山水纹画屏之上,薄薄地映照出美人离去的倩影,赵乐俪不假思索地转身出了外殿。
她必须回去找。
夜色幽隐,融雪皑皑,听闻太子妃要回至金水河畔,侍卫们面面相觑,态度出现一丝迟疑,按照宫规,他们不允许太子妃离开未央宫。加之鸿德殿出现了帝王遭刺一事,兹事俨如一折泄了火的诏书,焚遍整座皇城,闹得人心惶惶。
局势是如此微妙,他们又怎的可能让太子妃离开东宫?
对峙之间,一个文士扮相的青年撑着油纸雪伞,腰佩黄穗长剑,徐徐行来,问:“娘娘是有什么要事要嘱托?”
赵乐俪虽然初入宫城,但认得此人,他名唤杨隐,官拜少詹士,属太子身边的幕僚。今昼行册封礼时,她见过他一面。
赵乐俪说自己有一重要物事落在金水河畔,杨隐凝眉忖量片刻,迩后道:“今夜宫中形势并不太平,娘娘一人去寻,过于危险了,不若让臣与御林军,陪同娘娘去寻罢。”
赵乐俪同意了这个折衷的建议。
一座安置有雪幛的轿辇,适时抬了过来,赵乐俪稳稳上轿,行于宫道上时,不知为何,她再度感受到那一道毛毵毵的视线,沉冷而压迫,视线的落点聚焦在她的后背处,让她感到寒冷。
赵乐俪忍不住回望,不偏不倚,她看到了跟随在辇后的杨隐。
那一份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与这个看似忠心耿耿的宰执,对契上了。
一股荒唐的心念,悄然浮上了赵乐俪的心头。
这一夜,太子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而他的幕僚赶巧出现,明面上是保护她的安危,实质上,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迷局里,周围的人,不论言行还是举止,俱是掩藏于一团迷雾之中,半真半假。
一粒晶莹剔透的雪丝,坠落于赵乐俪的后颈处,她攥紧了手。
轿辇很快到了金水门,赵乐俪沿着河畔一路找寻下去,杨隐和侍卫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赵乐俪沿着来时路找寻好一会儿,仍旧无获,没多久,远处响起催促的声响,她按捺住灼意与黯然,搴起裙裾,行将返回走。
“娘娘是在寻这个么?”
倏忽之间,一道似笑非笑的凉冽嗓音,自她身后幽幽响起,嗓音质地空淼,回荡在风雪之中,并不那么真切。
赵乐俪听到这个嗓音,不知为何,腿筋总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