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太子怎么可能会谋权篡位?
她记得自己与他的初见,如此温润如玉的一个男子,他怎么可能会——
无论如何,赵乐俪都不愿意轻信。
可是……
她想起自己在出嫁那夜,所遭遇的种种,看似毫不相关的一系列事情,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了某种连贯的关联。
为何出嫁前夜,父亲赵闵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容色。
为何东宫宫殿之中,宫娥和侍卫消失不见。
为何她出宫之后,会遭罹追杀。
为何宋熹帝会被行刺。
为何锦时要守在艮岳园,拿着弑君的短剑,打算弑害她。
为何太子宋谟一直在策妃大典之后,一直不曾露面。
隐隐约约地,这一切都有了隐秘的答案。
赵乐俪咬着嘴唇,缓了很久,才缓回神来。
心里有个声音说,她不能回去。
杨隐此前的那番话,幽幽回荡在她的耳屏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隐是太子的心腹,若是没有太子的授意,杨隐断不可能下如此命令。
可见,太子可能也没打算让她活着。
赵乐俪掩藏在袖裾的手,紧了一紧。
一旦回去的话,她很可能会被杀,那么,谁又来调查母亲的下落呢?
她必须活着,活下去。
赵乐俪按捺住怦乱的心绪,双手攥拢成拳,撑在雪地上,后背紧紧靠在墙隅处,艰难地将自己支撑起来。
她背对着巷口,敛声屏息,一步一步后退。
她要回去。
堪堪绕过一个转角,不慎地是,足下踩中了不知是树枝还是别的什么,沉寂的黑暗之中,蓦地撞入了一阵格外清脆的动响。
戍守在巷口的一众侍卫,听闻此声,颇为警觉,厉声道:“是谁在那里?”
风声止住流动,夜色愈发浓晦。
赵乐俪悉身的血液仿佛瞬即凝固,肩膊微微颤抖,她心中某根细弦绷紧到了极致,槖槖靴声咄咄迫近,昏晦的巷道,一霎地被一大片灯火撬开。
侍卫正在来势汹汹地靠近。
赵乐俪用尽全身气力,朝着来时的巷道疾奔而去,仿佛身后不是皇家侍卫,而是向她索命的黑白无常。
侍卫紧追而至,认出她的身影,呵斥道:“是太子妃!——”
“快追!别让她跑了!”
错落急促的步履声,刹那之间,响彻巷道。
赵乐俪不知自己被追逐了多久,大雪扑面而至,喉管里充溢着近似于血腥的气息,这一座巷道里其实坐落着诸多人家,她敲了很多次门,想要有人收留,但她敲得手都红了,永远是无人应答。
眼前的场景,就像是昨夜的重现,她要求救,但无人愿意救她。
赵乐俪对巷道地形并不算熟悉,最后躲无可躲,跑入一个死角之中,眼前已经没有路了。
侍卫兵分两路,其中一批搜查这一带,他们四下分散开去,有一个人率先找到了她。
这位侍卫的视线,在赵乐俪玲珑的身躯和赤着的纤足上,来回逡巡,忽然心生歹意。
反正太子妃不能活着,那么,把她的尸首带回去以前,何不给自己一个痛快?
赵乐俪看着这个侍卫露出诡谲的表情,猜测到了什么,心沉如水。
他步步紧逼,她在一步一步后退。
赵乐俪四下张望,后足跟踢着什么,她循声望去,是一块朱漆方砖。
这时候,侍卫如狼似虎,扑了过来。
赵乐俪侧开身体,要逃,裙子却被对方粗暴地扯住。
她对禁军的信任,一霎地塌陷了下去。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鬼使神差地,赵乐俪将这一块冷硬的砖头,悄无声息地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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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谢圭璋赶至客栈,发现从窗扃延伸出去的棉绳,他捻着此一绳具,忽然笑了一下,心律在一寸一寸地朝下沉。
跟随着她留下的足痕一路追踪,他发现一众禁军正在寻找赵乐俪。
谢圭璋忽然心生一种浓烈的燥欲,手心发痒。
他杀了这些侍卫,一刻钟后,在一块死角处,寻觅到了赵乐俪。
女郎跪坐在雪地之中,近前是一个瘫倒在血泊里的侍卫。
谢圭璋眸色一黯,大步行近前去,俯蹲住身躯,捻起她的脸。
他的掌心都是濡湿的热意。
她又哭了。
赵乐俪泪眼朦胧地扬起脸,看他: “谢圭璋,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