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信目下寄送至何处了?”
这是赵乐俪写给姨母的信,从临安寄送至姑苏,两地之间相隔千里,以急脚递的速度送去,目下也应当送到了。
玄衣客垂首恭谨地道:“昨日夤夜就送至姑苏城的驿站,驿馆今日会遣人送信至慈府上了。”
谢圭璋点了点首,面上一副若有所思之色,且道:“若是府内送出信,或是有其他动静,即刻话与我知。”
玄衣客领命而去。
这厢,半个月打飞脚似的过去了,赵乐俪果真能下地自由行路,磨镜为她复诊,发现她的脉象平稳,惊叹于她自疗能力之强韧。
不过,他还是建议,真要外出,至多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否则容易感染风寒。
临出发,谢圭璋拿了一个橡胶质地的东西给赵乐俪。
不用过多解释,赵乐俪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作易容之用的面具。
这种橡胶面具,做得非常逼真,能够与肌肤严丝合缝地溶在一起。
赵乐俪将面具覆于面上,朝镜奁之中望去,镜中的她,易容成了中岁女子,与她原先的容相相差甚远。
赵乐俪打开了自己的度牒,上面是她的新身份。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名唤黎昭,祯州博罗人,丈夫早逝,家中发大水,族亲皆亡。谋生之时,遭罹当地匪贼劫掠,后被磨镜所救,以酬答恩泽之名义,作为药女,行采药煎药之务。
原来,她目下是磨镜身边做事的下人。
磨镜对外乃是德高望重的良医身份,受黎民百姓所拥戴,官府不可能会怀疑他身上,所以,赵乐俪化名为他身边的药倌,再适合不过了。
赵乐俪好奇道:“那你呢?还是那位教坊里的乐倌吗?”
谢圭璋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笑色深幽:“我的身份是因地制宜的,一直在变化,比如今夜,我们要去城东的一座赌坊,如此,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位赌徒。”
赵乐俪怔然了一下,原来今夜要去赌坊。
至于要去赌坊做些什么,在半个时辰之后,真相就揭晓了。
赌坊设在城东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沿道皆是鳞次栉比的勾栏瓦舍、秦楼楚馆,灯火辉煌,笙歌不辍。
赌坊的外间,黄幡飘摇,烛火盈煌,将夜色照得熠熠若白昼,里间则是人首攒动,樗蒲棋的落子之声震天价响,这一切都让赵乐俪感到颇为陌生。
早前,她一直被姨母教导,不能去勾栏瓦舍等地,是以,第一次来到这种未知之地,她一行一止,都显得颇为拘束。
赌坊之中的人大多是男子,袒胳膊露胸腹,一些人身上还有纹着鸟兽虫鱼,行相看上去煞是凶悍。
赵乐俪一直跟在谢圭璋身边,他来至最里端的一座赌案上,案上放着诸多的银锭和注盘。
赵乐俪不懂如何赌,只见开局后,对案那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庄家,将数个骰子,置入一个青色圆口筒子之中,倒扣在案上,使劲摇了数圈,迩后,看向谢圭璋,笑道:“这位官爷,您儿下注罢,看看是买大,还是买小?”
赌钱的游戏规则其实非常简单,比的就是,靠猜筒子里的点数押大小,下的赌注越大,押对了,就能赢得盆满钵满,若是押错了,很可能满盘皆输。
谢圭璋言笑晏晏,将案上作为赌注的碎银,悉数推放至左边:“买大。”
庄家揭开青筒,数字是五五三,被谢圭璋通杀了。
起初,他以为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通杀,不过是一种巧合。
赵乐俪也以为是巧合。
在接下来的赌局之中,她眼睁睁地看着谢圭璋,将庄家近前的所有碎银悉数赢了去。
庄家脸上的笑色再也挂不住了,面沉似水,觉得对方有些门道,遂是换了坊内其他老手轮流坐庄。
但让他颇感毛骨悚然地是,赌案上已然连续换了七位老手,谢圭璋每押必中,百战不殆。
赌坊内其他人亦是注意到了此况,陆陆续续行近前来,围拢在谢圭璋与赵乐俪身后,他们观察了数局,发现谢圭璋从未输过,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押中,也开始跟着他下注。
赵乐俪也有些开眼界了,平素只知晓谢圭璋身手卓绝,但不曾知晓,他在赌案上,也养就了一手翻云覆雨的本事,仅靠耳力,就能辨识出骰子的点数。
不过,她敏锐地发觉到,庄家面容上露出了一抹阴翳,颇感不妙,在赌案之下扯了扯谢圭璋的袖裾,扯了数下,反而被牵覆住了骨腕。
男子包笋衣似的,包裹住她的手。
赵乐俪下意识朝着谢圭璋看了过去,他笑得从容且洒脱,似乎这一场局势,已然尽在掌控之中。
赵乐俪忐忑的心,复又臻至平寂。
谢圭璋将赌案所有的银锭,悉数赢走了去,庄家容色铁青,不肯轻易放人走。
谢圭璋慢条斯理道:“不若再赌一局,若是你赢了,我此前所赢得这些,悉数归你。”
庄家眉心一动,谢圭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案沿,温然一笑,话锋一转:“反之,若你输了,就告诉我,那从蓟州张家钱庄窃掠而来的一万两纹银,是如何在半个时辰内,于这座赌坊之中,被洗得一干二净的罢。”
庄家闻罢,勃然变色,颤颤瑟瑟地指着谢圭璋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遣你来的?!”
谢圭璋舌头顶了顶上颚,不答反道:“不欲回答也行,这样罢,你输了,要么归还双倍本金,要么,本座赌坊就归我,如何?”
庄家觳觫一滞,眸色生出一抹阴鸷之色,对方这一番话委实太过于狂妄,竟是知晓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辛,让他忌惮不已。
赵乐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