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恩感觉自己快被太阳烤得滋油了,脖子后面的皮肤被晒得生疼。
13岁的苏恩带着所有的家当站在长途客运站门口等舅舅张文彦来接她。
一路从呱噪蝉鸣的农村进了喧扰纷杂的长湖市,她有些不适应。有过往的的行人侧目看这个皮肤黝黑,身形瘦小的女孩,因为炎热,刘海已经汗湿贴在额头上,身上的连衣裙洗得退了色,脚上的球鞋有些泛黄。
她窘迫地把身边的两个蛇皮袋往后拖了拖,让道给拖着行李箱的旅客,圆溜溜的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瞟别人拖着的行李箱。
张文彦把车停在不远处,他摇下车窗,招手让她过去。
苏恩试着把蛇皮袋提起,离开地面,可是她毕竟瘦弱,只能先提着其中一个装着衣服和被子的蛇皮袋跑过去。
张文彦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快点,这里不让停车!”
苏恩咬着嘴唇打开车门想把袋子放在后座。
“脏死了,放后备箱不行吗?”
苏恩一顿,把已经打开的车门关上,转身把蛇皮袋塞进了后备箱,再跑回去拖另外一个蛇皮袋。袋子里有八个西瓜,她只能用两只手拽着在地上拖,下台阶的时候,“嘭“一声,红色的液体从袋子里流出来,有一个西瓜破了。红色的汁液混着地上的灰尘,有点恶心。
张文彦也看见了从袋子里流出来的西瓜汁,很嫌弃地看了一眼,叫道:“后备箱有框子,把没破的放框里!”
后备箱的筐子里有很多英语练习册,她把练习册拿出来,然后蹲在地上解开蛇皮袋的绳子。把西瓜从里面一个个拿出来放进筐子里。最后的两个西瓜放不下了,还沾着湿哒哒的汁水,她只能把它们放在自己装被子的那个蛇皮袋上,又使劲按了按,确保它们不会晃动。剩下的那个破西瓜在袋子里散发着清甜的香,她看了看周围,拎着袋子向垃圾桶跑去。
“快点!磨磨唧唧!”张文彦坐在驾驶座,手伸出车窗拍着车门催促苏恩。
苏恩正要把袋子丢进垃圾桶,垃圾桶后面的老乞丐探出个头,头发油腻结块,一只眼睛的眼珠是浑浊的白色,嘴唇干裂,有苍蝇停在他的嘴唇上。
“小姑娘,西瓜吗?”老人挥手赶走脸上的苍蝇,讪讪的笑着,“可以给我吗?”他右手少了一根小拇指,指甲又黄又长,指甲缝里黑黢黢的。
苏恩把袋子递给他,他接过袋子,对苏恩鞠了个躬,苏恩没有说话,快速转身跑掉了。
张文彦的住处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张文彦说自己下午还有课,上完课要和朋友去吃饭,晚饭苏恩自己在家解决。西瓜不用搬上去,他要拿去送朋友。
苏恩把放在蛇皮袋上的两个西瓜放在那一摞英语练习册中间,确保西瓜不会滚动才搬下装着她衣物的蛇皮袋。
楼道阴暗逼仄,苏恩拽着蛇皮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上到二楼苏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停下来靠着扶栏喘气。
连衣裙上有明显的汗渍,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脖子上很难受,球鞋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西瓜汁和灰尘。
这时有个穿长湖中学校服的男孩从楼下上来,比苏恩高一个头,清瘦白净,嘴唇很薄但是红润,长得清秀俊朗,但是眼神看着很寡淡。
楼道太窄,苏恩把蛇皮袋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留给他更多的过道。
“谢谢。”声音也很清淡。
苏恩嘴角向上扯了扯:“不客气。”
男孩抬腿上了楼。
终于拖到301门口,把袋子靠在墙边,拿着张文彦给的一串钥匙一把一把地试着门锁。试了所有的钥匙都打不开,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楼上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苏恩心想,可以借手机给张文彦打个电话,但是又想到他可能在上课,发个短信应该会比较合适。
从楼上下来的人正是刚才遇见的男生,他换了身球服,手上拿着篮球。
“你好,我可以借你手机发条短信吗?”苏恩忐忑地问。
男孩站在台阶上,垂眼看着苏恩,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过来。
苏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指甲清亮干净。这应该就是小说里说的指如葱削吧?
苏恩接过手机编辑好短息,输入张文彦的手机号,上面自动显示 “张文彦老师”。
点击,发送。
等了有一分钟,没有回信。苏恩把手机还回去。
男孩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又把手机递过来,说:“张老师可能在补习班上课,等会儿可能回你消息。你拿着吧。”
苏恩双手推回去,“不用不用,他不回消息也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那如果他回消息了,我再告诉你。”还是淡淡的声音,不温不火不紧不慢。
苏恩有点过意不去,“不用麻烦,如果他回消息了,你就告诉他我在门口等他就行了。”苏恩假装不经意地把沾了西瓜汁的裙摆往身后身后掖了掖,加了一句:“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嗯。”男孩说完就拿着球转身下了楼。
楼道里又变得安静,苏恩拿出钥匙又都试了一遍还是打不开。靠着墙角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里,削瘦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有细细的啜泣声溢出来。
傍晚,陆续有人下班回来,从楼道里经过,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蜷缩在蛇皮袋旁边小猫一样的女孩子。
男孩拿着球上楼,看见角落的苏恩,放下球,轻轻去拍她的肩。
苏恩半梦半醒,恍惚中喃喃喊了声:“妈妈”,定睛看见是男孩,眼里的羞愤一闪而过,像是做了丢人的事情被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