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只留给月圆一个背影,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背影。
他抬脚往前走,月圆在背后叫他的名字:“胡里!胡里!”
胡里没回应。
他的身影融入这片森林的黑里,凭空在月圆的眼前消失了。
月圆这下是彻底着急了,她连忙往前跑去,依旧没有看见胡里。
她跑去胡里住的树屋,可是树屋被完全包裹在大树里,像凭空生出的一个巨大肿瘤。
她跑去胡里给她做的秋千那里,秋千早已被风雨腐蚀成了朽木,脆得像一块饼干。
她在这个森林四处奔跑寻找,可是森林像被施了咒,不管到哪,都是化不开的黑雾。
月圆的腿慢慢变短,身体慢慢变小,脸慢慢变圆变短,她缩小了,缩小到了六岁时候的大小,可即便这样,还是到哪里都找不到胡里,月圆一屁股坐在地下哇哇大哭。
可是这次没有树上的小少年对她说“聒噪”,而是出现了一个长满獠牙浑身是刺像个猪头一样的怪物。
它口淌涎水,似乎是饿极了,朝着月圆步步逼近,想要一口将她吞下。
月圆被吓得大叫!
“胡里!”
突然,一阵白光闪过,月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冷汗透背,她昂头而视。
昏暗的屋,窄小的床,简陋的摆设。
靠近屋顶的墙壁上有小半扇窗户,隐约透进些微弱的光。
月圆这才意识到她不在森林,而是在自己租的地下室里。
胡里也没有凭空消失,是她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他了。
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事实情况是——
那天,胡里对月圆说完“我不会想你”,就没有回过头。
月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森林深处,然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月圆坐在床上,腰背躬下去,头也低垂着,长发将她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这样坐着,坐了很久的时间。
直到闹钟叮当当响的第三遍,她才终于想起上班要迟到了。
月圆“蹭”地从床上弹起来,飞快拿起桌上的牙刷水杯冲进小厕所。
挤出牙膏,她将刷头塞进嘴里猛烈地刷起牙来,然后吐出白沫。
洗漱完,月圆整理了下着装,一手拿包一手拿起桌上的面包冲出门去。
面包是昨天早上买的,没吃完,早就冷了硬了,但没馊,还能吃,正好可以拿来填饱今天早上的肚子。
她一路奔跑着,跑到地铁站的时候,整张脸惨白无比,差点要背过气去。
额上的汗水豆大一颗颗,月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吸着气,可她来不及缓,就看到地铁从通道那头快速驶来,她被推着挤着上去,好像双腿都已经腾空了。
现在是上班的早高峰期,地铁被塞得满满当当,一丝空隙都不可能剩下。
月圆的手脚张开,整个人像个蜘蛛侠一样贴在车窗玻璃上,脸都被挤得扭曲了。
好不容易踩点到了公司,月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汗涔涔的,刚换的衣服,也沾上了各种难闻的气味。
但月圆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她的脚还没有进公司的门,经理暴躁的怒骂声就快要刺破她的耳膜了。
月圆如惊弓之鸟,在经理怒目圆瞪地视线中走到自己的工位上。
刚放下包,经理的矛头不出意外对准了她,他矮矮胖胖,地中海,肚子大得像是长了个水桶。
经理走到月圆面前,扯着嗓门,嘴里唾沫横飞,骂得月圆大气不敢出。
她只能点头哈腰,讨好认错,让经理骂了个痛快,这才坐下来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月圆做事很认真,她必须要这么认真。
月圆就职公司是一家小环境公司,她做的是文员工作,原本的工作量并不大,但公司规模小,人也少,因此,说是文员,其实什么杂事都往她身上堆。
公司来了客人,让她去端茶倒水。
公司地板脏了,让她去打扫干净。
……
她一人身兼数职,像个陀螺一样忙来忙去,但她却不敢有什么怨言。
月圆是内向的性格,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现在经济又不景气,找工作本就不易,她前段时间还生了场大病,自己一人在医院做了手术,欠下一大笔负债,她的生活过得很狼狈很拮据,所以,她一定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月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完了今天的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外面天都黑了,月圆这时才迎来一天中的放松时刻。
这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钢铁野兽。
无数根高耸入云的钢铁高楼组成它的骨脊,纵横交错的道路与桥梁组成它的血管,行驶的车流就像是快速流淌的血液,霓虹闪烁,地表颤动,密密麻麻的人宿在这个野兽的身体里。
人们喜怒哀乐,贪痴嗔怪!依靠野兽而活,也以血肉和欲望饲养着这头钢铁野兽,它永远饥饿,永远贪婪,永远得不到满足。
月圆行走其中,目光呆呆地看着周围的霓虹灯火。
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呆了这么多年,已经彻底地属于这座城市了,有的时候,她又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来谋生的外乡人。
因为这个城市的灯火,没有一盏为她而留。
月圆在这里也没见过几次太阳,她日日急促地出门,日日到很晚才能归家,她能见到的好像只有看不见星星的天空。
月圆突然想起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