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不到。
她都没有吻过傅青松,初吻给别的男人,有些亏。
“对不起。”
她将饭钱放在桌子上,而后提起包离开。
她想她没办法再去爱除了他之外的男人了。
她的初恋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
1942年,赫尔辛基留学生新办了报纸,徐知意终于能收到有关中国战事的消息。
毕业后她虽然没再继续念书,但一直致力于科研领域,终于在这一年,收到了赫尔辛基社会学研究所的邀请函。
同事见她整天捧着报纸看,调侃:“徐,这期你已经看了六次了。”
徐知意抬头,讪讪地笑笑。
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能通过这些模糊的文字和图片,和他建立点隐秘的联系,也是好的。
1943年,□□发表宣言,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徐知意看着报纸,心想:他是属于哪边的呢?
她好像从来都不清楚他的理想和目标。
十一年前他说要推翻腐朽的政权和不作为的政府。
现在呢?
……
她突然惊惶: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九年未见。
这是她独自生活的第六年,而她未曾有一刻忘记过他的脸。
也许是上天悲悯,他经常进入她的梦里。
她总是梦见十三岁那年,在自家的院子里,他戴着金丝边眼镜,西装笔挺,儒雅地笑着朝她走来,一片又一片洁白的梨花花瓣,雪一般落在他的肩头和发上。
赫尔辛基的冬天总是大雪纷飞,下几乎一整季。
她以前很喜欢雪,下多了,就不喜欢了。
1945年,徐知意二十七岁,每天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
她患抑郁症有一段时间了。
心理医生让她多去人多的地方走走,多和人交流。
她低下头,说:我一个人住,没有人和我交流。
文化差异大,她和同事只是点头之交,心里总有一个空荡荡的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她还是习惯不了孤单。
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噩梦,可怕到她想死。
她梦见傅青松死了,国家为他正了名,他的照片被挂在了功勋墙上。
他死了。
这个梦仿佛是在召唤着她去陪他。
她的脚都已经打算蹬翻凳子了,突然有人敲门,还敲得急迫。
门一扭就能开,她想让人一进门就看见上吊自杀的女尸好像也不好,便跳下来去开门。
原来是房东太太,兴奋地拿着一份报纸,抖得哗哗响:“徐,日本投降了,你的国家解放了!”
徐知意怔住,而后眼泪掉了下来。
她突然又不想死了。
都说梦是反的,她昨晚刚做了噩梦,今天就收到了这么好的消息。
也许他也很好,他正活得很好。
日本投降了,不用再打仗了。
他会不会来找她,会不会来找她?
万一他来找她了呢。
1946年,徐知意没有再订中国留学生办的报纸。
战事结束了,结束了。
有人不怀好意地来告诉她:“还有国共混战呢。”
徐知意刚开始捂住耳朵不想听,后来她学会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我阿兄不喜欢打仗,日本人投降了,他就不会再参与战争了。”
只要能守家卫国,他什么都愿意干,而这种内部争端,她想他是不愿意参与的。
她入职了赫尔辛基大学的图书馆,当一个十分闲散的图书管理员。
因为学历和心理问题,她还不具备当一名大学老师的资格。
可是她必须留在这里,必须要等在一个他能找到她的地方。
3
1947年,十二月,她二十九岁。
初恋俄罗斯男孩向她求婚。
她甚至都记不住他的名字,好像叫保罗?还是汤姆?哦是了,叫吉米。
他捧着一束红玫瑰,笑得十分猥琐:“徐,你要是不嫁给我,就只能当一名老处女了。”
徐知意拿着扫把,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将他打出了图书馆。
傍晚下班时,领导来告诉她,要她停职一段时间,因为有学生举报她经常在图书馆大叫或哭泣。
徐知意平静地接受了,因为这是事实。
她开始计划着要不要去当赫尔辛基大学的清洁工。
在街边用完晚餐,外面开始下雪。
服务员劝她在餐厅留宿,因为赫尔辛基的暴风雪,有时候是可以刮死人的。
徐知意摇摇头,而后道谢,说自己家不远。
这天的雪倒是下得很小。
她慢吞吞地在街道上绕来绕去,绕到天黑了,雪也没下大。
“知意。”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这么多年,她已经无数次出现幻听了,然而每次她都会回头去看,无一例外。
这一次也是。
而当她回头,她又出现了幻视。
有一人,从风雪中向她走来,戴着眼镜,西装笔挺。
她揉了揉眼镜,转过身子,立在了原地,看着那“幻视”出来的人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直到她看见了一副金丝眼镜框,精致熟悉却有了岁月痕迹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