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场铺以东三里,五人一马的小队在冰天雪地中跋涉,他们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足迹。天亮时分又开始下雪,但还不足以掩盖足迹。
杨光第举着远镜,遥望着西方一里外牵马缓行的身影。此人就是那名双马清军,越过驿路之后不久,他就出现在牤牛山南端,一路随在身后。之前他几次骑马快速接近,到五十步才停止,对几人进行试探,几人射术
和骑术都不如对方,又只有一匹马,马力也不如对方,无法驱赶那清军。
这名清军给五人巨大的精神压力,每次他接近时,几人就只能停下,全神贯注的戒备。
看着雪原中那个身影,杨光第心头一阵烦躁,伸手把远镜交给秦九泽,“秦叔,他怎地不去三十里铺叫人,回来沿着足迹追来。”
“他怕雪下大盖了足迹。”秦九泽皱眉道,“或是觉着他一个人就够对付咱们。”
满达儿狠狠道,“那他尽管来试试。”杨光第先是点点头,安静的想了片刻后道,“这鞑子是从博平过来的,很可能他没有来过附近,我觉得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里就是三十里铺,也不知道那里有同伙
,所以不去耽搁时间。”
满达儿又赞同道,“我觉着杨光第说得对,这鞑子根本不知道这是何处地方,猜不到咱们到底往哪里去。”
杨光第道,“我也不知往哪里去,秦叔,咱们往何处走?”
“往东进山不远。”秦九泽回头看了旗总,“就是陈旗总这伤,得回铜城驿才有救,铜城驿东面该是鞑子最少的,就这两条路。”
四人站在一起,他们在地东阿的时候,已经知道铜城驿被围困,周围定然有大量清军,去那里的危险肯定很大,特别是白天如果被清军发现,几乎无法逃脱。这里都是游骑兵,他们对清军的动向比一般营兵清楚,赞画房的预判是清军即将返回辽东,也就是说清军不会久留,他们不用担心被困死在山中,但旗总的伤势
得不到治疗,肯定就活不成了。
这四人没一个军官,只能互相商量来确定去向,秦九泽仍举着远镜,满达儿时不时的咬牙,标枪游骑则不停打量秦九泽。
杨光第迟疑一下道,“我说去铜城驿。”
满达儿猛地点头,“就铜城驿。”
标枪游骑等了道,“我跟大伙一起。”
杨光第转头看看,“这鞑子要一直跟着我们……”
秦九泽突然打断道,“他只剩一支箭。”杨光第赶紧接过远镜,镜头中确实能看到,那清军正在收拾箭插,箭插高出了马身,露出了清晰的轮廓,里面只有一根箭杆,他将箭插放到了马身另外一侧,是
不想让几人知道他箭不够,但没想到几个哨骑有远镜,反而提前暴露了。
“马股上有血迹,他马有伤,但是小伤。”杨光第边看边道,“秦叔,他也只有一匹马,只要射杀了他马,我们就可以反过去追杀他。”
“要如何引他到近处?”
几人都焦虑的皱着眉,这附近一片旷野,鞑子机动性占优,他们没办法去围攻,若是任由他跟着,始终是个巨大的威胁。
突然马上的旗总发出轻微的嗬嗬声,其他人没有在意,杨光第以为他难受,连忙凑过去,只见旗总脸色苍白,但咽喉上伤口的血并不多。
旗总手比划了两下,杨光第满脸疑惑,旗总转头看看,将马身上挂的一个椰瓢举起,不停的摇晃着,让里面的水发出声响。
“水?”杨光第猜到旗总是要提醒如何引鞑子接近,“水井?”
旗总摇摇头,手势又比划一下,最后朝着东南方指点。
“水……”杨光第喃喃道,“旧河道。”
……
午时二刻,铜城驿东北方十五里,后面的清军又一次策马冲来,杨光第几人持弓预备,却并不射击。游骑兵的箭枝也只剩下十来支,但比那清军的情况好得多,那清军时远时近,不停的向几人施加压力。几人发现他箭支不足,根本不轻易放箭,以防那鞑子获取
箭支。
五人继续往南走,过了片刻后杨光第喊道,“秦叔,河道!”
大地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痕迹,从西南方而来,往东北方延伸。
那清军似乎也发现了河道,平原上的河道很可能给双方带来变数,他很快再次打马靠近过来,很快到了五十步内,秦九泽打个口哨,行走的几人立刻停下。那清军也停下马,跳下马背来步行接近。杨光第往嘴里塞了一把雪,眼睛一直盯着那清军,除了他之外,秦九泽三人都手执步弓,在五十步已经是交战距离,但
几人都不射击。
清军手中握持着步弓和箭,走一步停一下,缓慢但坚定的接近,杨光第感觉呼吸有些不畅,赶紧定了定神。几人都知道这个鞑子箭术惊人,但他只有一支箭,在这种开阔地有备的情况下,很难命中要害。一旦射出这支箭,这鞑子就再无威胁,毕竟这边有四名全副武装
的游骑兵,想要在正面的近距离交战中击败他们,没人能有十足把握。
那清军接近得越来越慢,步幅也越来越小,显然对几名游骑兵也并非毫无顾忌。他以步行靠近,是担心游骑兵射击他的坐骑,但也放弃了机动优势,如果距离坐骑太远,游骑兵可以主动接近,用弓箭攻击他或者攻击静止的坐骑,一旦坐骑受
伤过重,他就失去了机动能力,就算捡到箭矢也难以在旷野同时对付这四个敌人。
双方隔着四十步,却都不攻击,也不再接近。杨光第平静的手执弓箭,弓弦只是略微拉开,眼睛直盯着那清军,
风雪在双方之间飞舞,口鼻中吐出的白色雾气随着呼吸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