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万里,雪色苍茫。
季映雪执着手中冰剑,屹立于暴雪之中,她身边倒下了许多人,空气中血腥味刺鼻,只剩源源不断、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素白色的雪原。
她知道,这些都是浩渺峰的弟子,他们耗尽灵力,付出生命,为她开辟一条以鲜血铺就的道路。
也只有她,能沿着同门们所铺就的这条道路,走进冰封的神殿,去杀了那个杀人如麻,却又深不可测的魔尊。
鼻尖久久萦绕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感官,很奇怪地,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脑海却如走马灯一样想起了过往种种时光。她是孤女,自小便拜入浩渺峰门下,跟随仙门长老修习仙法,而她在剑术上的天赋颇为惊人,短短几年时间就拥有了出神入化、睥睨同侪的实力。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浩渺峰内闭关数年的大长老出关,他精通卜算命运,一双慧眼剔透,能看破世间万物的过去、现在、未来。他招来浩渺峰诸位仙尊,吐露自己于天机中窥见的命运——未来十年,魔星出世,杀人无数,让仙界陷入长久的动荡。幸而有神女降世,一剑诛邪,将魔尊长久地封印在无尽冰原。
而好巧不巧,这位神女,正是季映雪。
起初,仙界并没有完全相信大长老的话,毕竟纵观古今,没有一人能够于繁复诡谲的命运轨迹中,瞥见如此清晰的未来,于是季映雪也将这事忘在了脑后,随仙门众同门一起前往凡世游历,待她游历归来,仙界已成一片血海。
魔尊江舜华,横空出世。他成立魔教,以一己之力,荡平了半个仙界。不臣服于他的仙家修士,只有死路一条。季映雪赶回师门时,浩渺峰摇摇欲坠,苦苦支撑。危急之下,季映雪接过峰主之位,挽大厦于将倾,带领仙门弟子打了几场漂亮的反击战。
然而魔尊江舜华,实在可怕。
魔道不同于仙道,一旦修行过深,修魔者将神志尽失,六亲不认,沦为力量的奴隶,但江舜华一半仙骨一半魔骨,他不仅修魔,甚至修仙,一半的仙力帮他承受住了魔道力量的反噬,让他保有了清醒的神智。
无奈之下,浩渺峰众人回想起了当年大长老曾作出的预言,于是季映雪的大师兄应青山,以自身为祭,短暂开启了古老的禁术,将魔尊暂时封印在覆盖了冰雪的魔殿之中,而季映雪则率仙门弟子闪击魔殿,以极为惨重的代价,终于来到了魔尊的宫殿之中。
从回忆到现实,季映雪深吸一口气,祭出本命长剑浮岚,指向血色魔宫中坐在王座上的人。
年轻的男子端坐在王座之上,他戴着玄色铁面,身体被黑色长袍笼盖,只露出凌厉而冷峻的下颔,以及刀刃般锋锐的薄唇,即使是被血咒缚住,他的一双暗红色眼睛也仍然牢牢锁住她的全身,让她想起冰原上化不开的血色。
与昏暗的宫殿以及一身的黑色形成强烈反差的,则是他的一头雪白的长发,发色晶莹清亮,如同最纯净的雪色。季映雪知道,正常修者不会有如此诡异的发色,发愈白,则愈是堕魔程度极深的象征。
魔尊江舜华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来了。”
他举手投足之间威仪十足,但周身却并无任何力量环绕,在血咒的作用下,他现在一身修为暂失,脆弱得像个凡人。
这个人,冰冷、强大,是修真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也是修真界最为恐惧的血色噩梦。季映雪见过他身受重伤,筋脉俱断的情况下仍凭借自己对灵力妙至毫巅的掌控杀死十余位大乘期的修士,她不敢怠慢。
她不回答,在心中快速默念剑诀,浮岚出鞘,冰蓝色的长剑瞬间贯穿江舜华的胸膛,江舜华并未闪避,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淡淡笑意,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计算之中。
然而,这笑意转瞬即逝。
季映雪静静凝视着江舜华被浮岚长剑贯穿的胸口,也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她顿了顿,终于开口解释:“这道剑诀,不能杀人,但能让你力量全失,长久地被我封印在魔殿之中。”
她没有去看江舜华的表情,自然也就错过了那双暗红色眼眸中一瞬间流淌出的痛苦、遗憾、悔恨以及掩藏于眼底深处无法化开的恐惧。
她只是在想,十年前下山游历,初次遇到江舜华的场景。那时少年清俊挺拔,如青竹,如松柏。他正直,清澈,美好,和如今这个手染鲜血、杀人如麻的魔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一别经年,她以为自己会询问他,为什么如今的他会变成这样。然而,身披皑皑白雪,脚踏累累白骨,她想问的所有问题最终都化为了冰冷的剑锋。
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魔尊仙魔同体,不死不灭,世间已无任何方法能够将他诛杀,她只能以此身为祭,燃烧自身修为,恒久地将他封印在魔殿之中、雪山之上。
她看到,魔尊的胸口,湛蓝色的封印已经成型。与之相应的,她的修为和生命力也在一并燃烧,化为世间最牢不可破的封印。
合眼之前,她短短二十余载光阴在眼前走马而过——少时惊才绝艳,一剑惊世,又肩负神女之名,在师门众人手中千娇万宠地长大,不知人间疾苦;而后随师兄师姐下山历练,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少年人一同经历风雨,情比金坚,立誓要为弱者拔剑,匡扶正义,永志不忘。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年少的江舜华,那时他尚是天资聪颖的少年散修,清傲如竹柏,一身玉骨端方下确是炽热真挚的赤子之心。于是他与他们结伴同行,彼此肝胆相照、生死相许。
……然而,这也只是他们的以为而已。
而后世事风云变幻,再弹指间,江舜华已成魔尊。他们方才发现,原来江舜华一直隐瞒了仙魔同体的体质,佯装修真者与他们同行,实则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