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神女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不过是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刻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便先阅其原稿,后听其曲。”
侍从取了《秦宫梦》原稿来,递与梅花仙。梅花仙接过,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时不时观其舞蹈。便是刚才嘻闹的十二个舞女走了上来,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手波素弦,衣袂翩飞,舞姿惊鸿。
书曰:
【秦宫梦引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叹,风月情浓,爱恨无边。道,情之一字,一物移物。君不见,芙蓉帐暖深宫泪。投至狐踪与兔穴,不过为金玉华服,山珍海味,也不过都做了蓑草牛羊。鼎足虽坚半腰折,一炬化为飞烟,都成土。因此演这出惶惶好梦秦宫。
【错流年】百岁花阴一梦蝶,空圈宫闱,重回首往事堪嗟,错付流年。今日春来,围着一人团团便转,明朝花谢,勾心斗角多有不值。宠爱傍身,能有几分是真,又能待几时?只道,春时燕低喃,山苍翠,夏有鸣蝉,秋式微,冬好贪睡,小炉温。
【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便是那,梅花冷死,桃花零落,菊花霜打,火烧山茶。留得枯荷听雨潺,无情牡丹却长久。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却说梅花仙听了此曲,散漫无稽,未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婉转,竟能销魂醉魄。懵懵懂懂也听明了几分,多了些乐趣。又看下面道:
【玉楼春】去时梅萼初凝粉。不觉小桃风力损。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归期无定准。阑干倚遍重来凭。泪粉偷将红袖印。蜘蛛喜鹊误人多,似此无凭安足信。
【清商怨】人间倾颓,不甘贪生。因执念长存,沥干鲜血,成甲盔。纵有鸿鹄之志,却生如蜉蝣;纵有不屈之心,却命比纸薄;纵于天地之间,却郁郁久居人下。高愁相继,心内成灰。常栖身旁人眼眉,可看,迷雾退去,万物纯粹?
【留春令】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诉衷情】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落梅风】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游春意。
记取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桃花水】海风吹瘦骨,单衣冷、四月出榆关。看地尽塞垣,惊沙北走;山侵溟渤,叠障东还。人何在?
一树桃花,向人独笑。颓垣短短,曲水湾湾。东风知多少?帝城三月暮,芳思都删。
不为寻春较远,辜负春阑。念玉容寂寞,更无人处,经他风雨,能几多番?欲附无常帝使,寄与春看。
【梨花残】春游浩荡,是年年、飘飘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白玉扇子、鸽子血,最是灵鼍之宝。万化参差谁信道,千言欲别与谁说?静夜无声,浮光无痕,去木睹六枝。瑶台归去,洞看天地方清绝。
【荷花媚】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嫁往咸阳,久作秦宫客。远道爹娘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金菊香】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枯荷叶底鹭鸶藏,天边斜月。想,肝肠百炼炉间铁,富贵三更枕上蝶,功名两字杯中蛇。尖风薄雪,残羹冷炙,掩青灯竹篱茅舍。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洛阳花】牡丹花,深红浅,忍把金刀枝上剪。侵晨含走路万苞香,见者无非情展转。繁华影里皆柔弱,密叶交加开闪烁。朱栏别是一般春,蛱蝶悠飏闲自乐。丽天和日景迟迟,思量往事不堪追。风送园中来又去,豁然兴感竞移时。
【海棠春】绣幄鸳鸯柱。红情密,腻云低护秦树。芳根兼倚,花梢钿合,锦屏人妒。东风睡□□枝,正梦枕、瑶钗燕股。障滟蜡、满照欢丛,嫠蟾冷落羞度。
人间万感幽单,华清惯浴,春盎风露。连鬟并暖,同心共结,向承恩处。凭谁为歌长恨,暗殿锁、秋灯夜语。叙旧期、不负春盟,红朝翠暮。
【映山红】月淡玉逾瘦,雪深红欲燃。丹砂点雕蕊,经月独含苞。万红彫落尽,留住隔年花。既足风前态,还宜雪里娇。独艳迎人笑,残妆带雨斜。物情无老少,春意自繁华。颜色休相妒,风流别一家。同时不同调,聊用慰衰年。
【清平乐】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好事终】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两字功名,几场干戈,一场恶梦!
【雪飘百花无】谋财的财已散尽,害命的命已还给。有恩的难逃劫数,无情的反倒平安。冰冷的早已成灰,纵火的业已烧尽。为官的命断官场,称王的帝业崩析。求仙的没得门路,痴迷的死得更早。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过都枉送了性命。不过是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埋着玉、葬着花。其中何种滋味,道中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