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宫中,承恩阁内,香炉升起袅袅烟雾。窗子敞开,屋内虽然不够温热,但也不至于一片雾气。
皇帝正坐在窗边的桌前,饮酒赏雪,旁边的书桌上,摆着钰妃准备好的纸笔。
皇帝喝的晕晕乎乎,醉眼朦胧,钰妃献媚似的攀上他的肩膀,替他捏肩:“皇上,商商已过及笄之年,前几日好几位贤臣的夫人,都来替自家儿子求娶呢”
皇帝闭着眼睛,手中捻着手串:“哪些贤臣?”
“尚书李大人,江南林都督,还有……杜丞相”钰妃小心的说着,眼睛一刻不离开皇帝。
皇帝睁开眼,目光如炬:“杜丞相?贤臣?”然后意味深长地冷哼一声,将手串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给钰妃吓了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啜泣着说:“皇上息怒,臣妾不懂前朝政务,并不了解各位人臣的为人,只想着为商商谋得一个好夫君。”
“选中了哪家公子?”
“是,是……”钰妃有些不敢言说。
皇帝举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好似锋利地剑刃,此刻正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呼了口气:“杜家的公子”
“杜丞相的儿子……”皇帝眯着眼,不知道在思索一些什么,钰妃已然不敢直视了,把头低的很低。
然后就看见皇帝起身,爽朗的笑了两声,将钰妃扶起来:“爱妃请起,杜丞相之子一表人才,文采过人,众人皆知他温文尔雅,礼仪周全,确是好夫婿。”
钰妃才起身,拿帕子拭了拭眼泪,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层薄汗,她继续坐在皇帝身后,为他捏肩。
皇帝又闭上眼睛思索良久,再睁眼,眼睛水光光的:“爱妃所选,甚好”
然后起身,又低声念叨着:“甚好,甚好。”
走到书桌前,皇帝拿起毛笔大手一挥,“嘉成”两字跃然纸上。
“皇上这是……”
“朕给商儿,择了一处宫殿,是前朝宠妃的住处,算是祥瑞之地,日后修缮修缮,重新命名,算是贺礼”
钰妃笑着行礼:“商商得此福泽,必然幸福荣耀一生。”
窗外雪越下越大了,皇帝又坐回窗前,伸手探出窗外,目光清明:“这大概是今年冬天最后一场雪了”
谕旨到公主府那天,正是春分,阳光从照在窗台上那盆兰花上,泼了漆一样的翠绿。白商才梳了妆,拿着小铲子在花盆里捣鼓,给兰花松土。
素萍一脸严肃的从门外赶来,手里还拿着装着早膳的食盒。
“公主,李公公来了”
小铲子一下子从白商手里滑落,带着泥土滚到地上,稀碎的土渍摔得到处都是。
白商弯腰捡起铲子,脸色冷了半分:“该来的终于来了。”
见了御前太监李公公,才知道,宣得不是圣旨,而是谕旨。
是母妃的谕旨……
白商静静的听李公公宣旨,双眼空洞的看着,早已神游。
直到李公公谄媚的告诉她该接旨了,素萍又扯扯她的衣袖。
她才如梦醒一般,木讷地接过卷轴,又让人赏了李公公。
李公公嘴都快咧开了,笑着祝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白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见素萍替她应了:“多谢”
李公公走后,她总算三魂回来了一魂,淡淡地开口:“素娘可知道,今日母妃的用意。”
“奴婢不知”
“又在装傻,本宫倒觉得自己愚得一二,可说与你听听。”
“奴婢洗耳恭听”
“今日本宫原以为,李公公带来的是圣旨,却没想到是母妃的谕旨。说明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母妃想要警告本宫,父皇暗中赞同了这场婚事,叫我不要再意图违背。第二件:便是父皇想要制衡杜相,母妃想要联合杜相。第三:父皇并不知道母妃的意图。”
“公主如何知晓……”素萍低声问。
白商勾唇浅笑,眼里看不出情绪,声音一改刚才的高深莫测,显得十分轻灵:“素娘,本宫饿了,你不是拿了早膳吗”
“是”
素萍很是招架不住白商这样似是而非的撒娇,看着她皓齿明眸,脸上总是有着隐隐约约的柔红,很心疼。
于是连忙进了屋,将凉的饭菜让小厨房热了热。
与此同时,杜孟秋在丞相府接了旨,杜允到的时候,宣旨的宫人刚将卷轴交给他。
杜允当即脸色变了,生等着宫人走了,直接上脚将杜孟秋踹坐在地。
杜孟秋这次心中却不像之前那样慌乱,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整理了衣裳,站在杜允面前端庄的行了一个礼。
杜允看着弯至自己腰间的身躯,气得胡子冒烟,口齿都有些打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呀,好呀,你的翅膀硬了,当老子的管不了你了”
杜孟秋又撩着袍子跪在地上,声音淡漠的像是才化了的冰:“父亲,不知道您为何不允许孩儿求娶公主殿下,孩儿对公主殿下一往情深,并非一时之喜欢。”
一口气说完,杜孟秋仿佛泄了力,又好像思绪回到了从前,汗珠从滑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倒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光景。
进宫陪读的小少年看着在御花园荡秋千小少女,身旁的侍女喊她六公主
那时缔结的情意在心口埋藏,直到如今才敢任它疯长。
杜孟秋脱了力的声音有些颤抖:“孩儿这一生,只求六公主一人,非她不娶。”
“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杜允袖子一甩,忍无可忍:“来人,将他关到柴房去,什么时候悔过什么时候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