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语气平静,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让保安一时愣住。
“啊?”
佣人耸耸肩,她之所以这么淡定,是因为早在十分钟之前已经震惊过了。
本来只是过来收太太和雅博少爷的咖啡杯,当时太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而她的咖啡还剩一大半。
佣人伺候这位年轻的小太太已经整三年,知道太太不喜这么苦的咖啡,是为了不睡觉,才特意吩咐不要甜咖啡。
果然没喝完。
雅博少爷见佣人来收咖啡,说了句辛苦。
男人语气亲善,无论对谁,望向人时眼里总含着温和的情绪。
“请问您还需要咖啡吗?”佣人主动问道,“咖啡还合您口味吗?我看太太的咖啡都没怎么喝。”
“谢谢,不用了。”
雅博少爷冲她微微笑了笑,然后端起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仰头,直接就着太太的咖啡杯喝掉了那大半杯的咖啡。
冷掉的苦咖啡,他咽得很干脆,佣人甚至没反应过来。
“……”雅博少爷这是?
少爷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佣人的震惊不止于此,下一秒,他轻柔地将睡着的太太从椅子上抱起。
太太最近因为丈夫去世的缘故,整个人消瘦了很多,身形单薄,很轻松被男人平稳抱起,且她自己察觉不到半点。
佣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眼中惊诧,但又什么话都没说。
雅博少爷说:“太太睡了,我先送她回后面的房间休息,后半夜我一个人守就行了。”
佣人愣愣地点头。
“好、好的。”
雅博少爷信守承诺,送完太太回房后,没有待太久,很快回到灵堂,继续为父亲守灵。
他继承了他父亲几分的混血面孔,深邃、英俊、不但出挑、也更年轻,沉重的黑色西装将他的漂亮的五官衬得如玉一般,镜片压住他暗沉的瞳眸。
这都得仰仗母亲从小对他的绅士教育,大太太祖籍江南,性格温婉至极,比起丈夫的鹰派教育,更像是温和的鸽派。
只可惜命不好,人在卧床,黎一明却从歌厅里带回来个女人,甚至给了二姨太的身份。
二姨太在一夫一妻的社会中并不受法律肯定,但对权贵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太太死后,二姨太成为正室,二姨太车祸去世后,现在的小太太又出现了。
接连两位太太早逝,有传闻这位黎氏的掌权人克妻,可一个男人钱权在手,多的是人不怕死,前赴后继。
荒唐的是,这位小太太甚至比雅博少爷还要小上几岁。
也因而八卦新闻才会那样乱写,以博人眼球。
佣人叹气,庆幸还好自己家那个没钱没势,就算想养小老婆也没那个本事,更别说像太太这样年轻貌美的。
-
方咛醒来时,夜已过去。
她揉着太阳穴懊悔自己不该留下那杯咖啡,居然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已经想不起。
倒不是觉得对不起亡夫,而是担心就这样在灵位前睡过去,黎雅博会不会有意见。
他会不会觉得她作势虚伪,白天为丈夫哭得像只兔子,一到晚上却连夜都熬不住?
……
不应该嫌咖啡苦就不喝的。
匆匆洗了个脸,又换了身衣服,方咛被佣人领去饭厅用早餐。
大少爷和小少爷早已在餐桌入座,黎雅学张嘴想叫她,瞥了眼主座的大哥后又缄了口,只冲她招了招手。
方咛在黎雅学身边坐下,一边等待佣人为她铺好餐布,一边用余光轻瞥黎雅博。
好在他没有提昨晚的事。
男人正一手拿着平板,另只手握着银叉将香肠送入嘴中眼睫轻垂,神态闲适。
如果将平板换成报纸或者书,跟黎一明没两样。
这是个纸媒没落的时代,黎一明时常会惋惜地感叹,阅读最质朴的乐趣在于翻动纸张,只可惜这种乐趣逐渐被科技取代。
这几年报社和杂志社倒闭了一家又一家,方咛问过他,既然这么惋惜,为何不投资一把,他财力雄厚,那点钱不过洒洒水。
黎一明坦诚地说:“我是商人,即使再喜欢一件东西,如果它不能给我带来价值,那就没有投资的必要。”
他的语气淡然,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作为商人的本性,在听到这个回答后,方咛有些矫情地问道:“那我呢?”
我能给你带来什么价值呢?值得你在我身上投资。
可能对于黎一明来说,他给她的不过凤毛麟角,但对她来说,却已经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够到的物质条件。
“你啊,”黎一明冲她轻笑,“到我这个年纪,情绪价值比什么都重要,而你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这句话在当时的方咛听来,无比浪漫。
可现在仔细想那句话的含义,不过是她作为年轻女孩儿,为他日渐苍老的年纪带来一丝鲜活,让他忘却追不过时间的无奈,所以他才相应地满足她的物质和生活。
这种关系真的很像是“宠物”与“主人”。
就像黎雅博说的那样,他喜欢养狗,而他的父亲喜欢养她。
人人都知道人人平等,而人人也都知道,在绝对的阶级和物质差异下,平等就是个笑话。
现在黎一明死了,她难过悲痛,但这到底是因为黎一明是她的丈夫,还是因为黎一明是她的“主人”?
“我脸上有东西?”
低沉的语气里夹杂着打趣,方咛回神,这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