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从厕所里出来,原本闹哄哄的场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走廊外收银台的白炽灯照进来一点光束,有缥缈的烟在明里描绘光的形状。
他将水往裤子上擦,走到光的尽头,看到邵应廷一个人站在店门外抽烟。
“薛灵呢?刚才没看到厕所有人啊。”大正看了一圈,仍没有看到薛灵的身影,对着邵应廷耍无赖,“晚饭我是真没着落,对不起兄弟都要做一次电灯泡了。”
邵应廷眯了眯眼睛吐出最后一口烟,两指捏熄烟头:“没有电灯泡给你当,顾玥有事找她,先走了。”
三楼有逃生梯直达地下,他没有带薛灵走原路出门,大正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今日冇食神。”大正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古铜色小腹,“去你小卖部拿两个杯面回去加班算了,早点改装好早点拿提成过个肥年。”
邵应廷也是这个意思,才傻站在风里等大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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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行里长期放着两箱虹湾啤酒,两个人拿了四桶不同口味的方便面,两根火腿肠,围在电热烧水壶旁等水开。
“靠。”正在刷手机的大正拍了拍大腿,“顾玥那厮竟然去岚山吃饭了!你干嘛不跟着薛灵去,泡面没吃够啊?”
邵应廷头也不抬,原话返还:“你干嘛不跟着顾玥去,我泡面进货不要钱?”
“我跟你怎么一样!”吼完,大正猛地打住,表情僵硬得用凿子都砸不开,困惑道,“不是,你跟薛灵到底啥关系啊?”
水还没有完全沸腾,邵应廷就迫不及待掀开纸盖开始泡面。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只是一起打过篮球的同学。”冒着白烟的水没过面饼,冲散的脱水蔬菜在暗涌中旋转。
“今天还多加了一场桌球,仅此而已。”
邵应廷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平静如一潭死水。
没有悲伤,也不带半分嘲讽,只有习以为常。
大正忽然发现,面前这位跟他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人似乎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上高中以后吧。
他一直以为邵应廷是因为父母离婚而消沉,但认真细想,以邵应廷的性格,如果他真的介意,不会每年都给不见面的父母汇钱送礼。
大正猜到了原因,但是又不敢相信。
沉默安静的喜爱放在任何人身上,大正都不稀奇。
唯独放在邵应廷身上,他无法想象。
邵应廷在他印象中永远是少年时的模样。
冷酷桀骜,习惯目空一切,看着吊儿郎当,双手插袋走在街上,绝对没人敢招惹。
其实他是个很有目标的人,且行动力超强,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不完成绝不停手。
这样的邵应廷面对喜欢的人,怎么能忍受十年静水流深?
不够爱吗?
如果不够爱,为什么能延续十年?
爱能庞大到延续十年,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宣之于口?
肯定是他猜错了。
“你不会是想骗她的钱吧?”
沉默了这么久憋出个脑残理由来,邵应廷鄙夷地横了大正一眼。
“你用屎忽谂嘢?”
薛灵不在,他终于可以用最难听的脏话骂大正。
“我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啊!”大正委屈喊冤。
邵应廷喜欢吃硬的面条,泡够三分钟开盖即食。
“没什么难想的。”他用塑料叉舀起那颗小得可怜的鱼板,这种东西放大一百倍,也没有资格放在薛灵平常的餐桌上。
“我单恋暗恋她十年,就这么简单。”
他本来不想说,因为这样的话说出口都是对薛灵的侮辱。
谢观澜说话难听,但是他无法反驳是错的,地底泥有什么资格仰望天上月。
那是亵渎。
薛灵不属于虹湾,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他不应该制造更多羁绊将她留住。
只是这几年他总会想起仲夏烈日下的篮球场。
他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他作为高中生的最后一天,他最后一个回校拿毕业证,准备离开时听见篮球场有孤单的拍球声传出。
沿着树影婆娑的校道一路走,他看见薛灵独自在篮球场投篮,姿势别扭,极易受伤。
所以原本打算默默观看的他继续往前走向她。
“不介意的话,我来示范一次吧。”
薛灵显然被他这位不速之客吓到了,投出去的篮球击中篮框被反弹,莽撞地追向茫然转身的她。
眼前篮球就要砸中她的后脑,他立刻冲上去将薛灵拉到自己怀中,用后背帮她挡掉这无情一击。
以前只会在他鼻尖飘过的香气,此刻被他抱了个满怀。
篮球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最终滚进枝叶凌乱的灌木丛中。
薛灵抬头回望近在咫尺的他,怕被知晓过快的心跳声,他狼狈往退后,别过脸说了句“对不起”。
他以为薛灵会把他当成占便宜的流氓,扭头就走。但她没有,还紧张地绕到他背后看他有没有受伤。
“刚才我都听到声音了,你后背痛不痛?我扶你去医院看看吧!”
这是薛灵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算已经过去六年他还能记得她当时的语气语调。
她紧张得声音都是抖的。
怪他,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学校里的人都传他是个暴躁的混混。
他摇摇头,扩了扩胸证明自己真的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