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又蹑手蹑脚回到家。
此时已是五更天,幸运的是,父母还没醒。
脱去鞋,她悄悄地返回房间。望向窗外,街上环卫工人已经出来了。鸟叫声不绝于耳,麻雀穿梭在交错着的电缆线间。没什么人走动,她又看见了高楼林立中那棵与灰白大厦截然不同的柳。
正是周末,于是向往睡到了十点。
下楼时父母已经在客厅了。江丹抱着两个月大的婴儿,陈国章正忙着给他选尿不湿。
见向往来了,陈国章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瞬间如蒲公英般消散。
“你你你,你怎么回事,怎么赖床赖到这么晚,和你妈那死人一个德行。”陈国章皱着眉大吼道,满脸不耐烦。
向往真想冲过去打他。
躺在江丹怀里的宝宝动了动,发出几声呜咽。
江丹听着也觉得刺耳,怯懦的她怎敢吭声。
看情况不对,她只好转移话题。
“诶,老公,你吵着baby了。”
向往看不惯他们一家人这样和和睦睦,转身想上楼。
“往往,来吃点饭啊。”
江丹怀里躺着婴儿,她晃动臂膀轻生唤着她。
“唉呀管她干嘛,爱吃不吃,到时候饿出病来也是她活该。”
闻此言,向往转身赌气般走向餐桌。桌上没什么好菜了,残羹剩饭中,向往还是只盛了半碗稀粥配点昨晚的剩菜。江丹厨艺还是不错的,是他人眼中标准的贤妻。她待向往也挺好。特别是向往升高三后,江丹更不让她做家务了,洗碗扫地等由她一人承担。
她也曾夜里和向往坐在窗边,仰头望着星星:“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我看过你妈妈的照片,你和她一样,像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她握着向往的手。一瞬间,向往恍惚了。眼前的人似乎是逝去的二十五岁。
但越是这样,陈国章却越发猖狂。他每天下班后就是懒懒散散地烂在沙发上看球赛,袜子鞋子扔得到处都是。周末和朋友打打麻将赌赌博,偶尔陪陪家里人。
但他拒绝给向往任何好脸色。
可能是向往和向意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吧。
想到这向往洗净碗筷,放入橱柜。
她上楼了,身后又是陈国章的嘀嘀咕咕。
自从向意玖轻生后,陈国章便不再嗜酒如命。他想尽一切办法让此事与自己洗清干系,但事与愿违。五年有期徒刑,向往十岁那年,陈国章出来了。她告别了在郭家的生活,从此像个跟班一样,跟着陈国章四处游荡。
几年后,陈国章组建了新的家庭,这时他才真正暴露本性。五年的有期徒刑并未使他悔改,反而是将怒火施加在可怜的孩子身上。他万般疼爱自己的新家庭,却对这个遗孤绞尽脑汁地虐待。
新弟弟出生后,便更是如此了。父亲的虐待和重男轻女使向往喘不过气。江丹也曾劝说陈国章放下心结关心自己的骨肉,但差点使他重操旧业。那恐怖的家暴。
日子似流水般离去,向往在陈国章的谩骂中渐渐长大。她习惯了他的偏见,也就不与父亲计较了。
唯一的安慰便是向意玖留下的小提琴。
向往时常在深夜里,在家人熟睡时迎着月光,奏着母亲最爱的小步舞曲。
奏到尽兴,奏到忘我。
永恒的片段她从不会忘。
就像十二年前的那天。
楼下传来婴儿的啼哭。
“那个畜生又开始整死动静了。怎么和她娘一样。”
琴声戛然而止。
流水的音谱在眼前消失了。向往叹了口气,收起琴。用手在窗台上画着圈圈,她呆滞地望着窗外。
街道上忽然出现熟悉的影子。
向往一惊,像只兔子般把头缩了回去。“怎么会是他。”
楼下门铃响了。
“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向往躲在书桌下喃喃,“我的天,不会真是他吧。”
“叔叔,请问向往在家吗?”
“你找她啊,在的。”陈国章不屑地撇嘴。
向往下楼了。
“怎么了,怎么愁眉不展的?”
走在街上,方诗芸紧紧地注视着向往。
“嗐,怎么说呢……”向往嘟起嘴,又低下了头,“你说我们这边街区,神经病多不多……”
方诗芸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啊?”
向往不说话,沉默着用脚踢着街上的石子。
“啊,你遇到神…神经病了?”
“也不算是吧。说实话那人还怪好咧。”向往看着远处的柳,“就是好自恋啊。”
“一个神经病,你还觉得怪好?”
向往点点头,眼底涌出一抹悦意:“可是他好关心我诶。”
“哦?”方诗芸一脸不可思议,又一副吃瓜的表情,“你不对劲。”
“恋爱脑叉出去。”
向往抬起头瞪圆了眼。
“谁恋爱脑了!你看看,我爹不疼娘不爱,这突然有个人关心我这不就…破防?”
向往又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不对劲。”
方诗芸很认真地望着她。“那他和你聊什么了?”
“他,啊?我想想。”
向往作沉思状。“他说什么女孩子深夜一个人走在街上不安全啦,什么是不是有心事啦……反正就是这样一大堆。”
她抬起头,一眼望见不远处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