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茉儿闻声,也只是平静地看过去。
若楼弃履行了九年前的承诺,四年前带她离开了那个充斥着悲哀的家,阿茉儿此时或许会有一丝难过吧。但楼弃没有,或许连那承诺都只是情蛊在作怪,因此阿茉儿对顾浅的话没什么感觉。
顾浅张口,她想说的有那么多。
她想说自己年幼的过去,楼弃的一眼救了她。她想说楼弃九年前的懵懂,与五年后的堕落。她想说楼弃攒了好多好多钱,但又在那个节点全然挥霍空。她想说楼弃身上每一道疤的来历。
可顾浅最后只抿了抿唇,吐出一句。
“他是个吃了很多苦的、很好的人。”
阿茉儿撇撇嘴,喉间闷哼出一个“嗯”。
顾浅回想着过去,眼底一片柔情。
她没顾阿茉儿的态度,只缓缓开口。
“我当时年幼,家里穷,我被扔到河边儿自求多福。好在被人捞起,在那户人家没呆两天,便被太子手下的人拐了去。我记得那日整个屋子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太子就带着楼弃哥哥,一个人一个人的挑。我前面有许多人,可他一个人都没留下。”
“所以他…挑了你?”阿茉儿微微蹩眉,“挑”字让她感到不舒服。
顾浅笑:“并非。”
“实际上我也不知为何最终是我,因为楼弃哥哥自始至终都没开过口。后来,我悄悄去寻小九哥身边打探,给他缝了半年的衣裳,他才肯透给我一点儿消息。”顾浅手上没停,继续进行着她的针线活儿,“小九哥说,因为楼弃哥哥看向我的时候多停了一会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日的那个男人就是太子。”
“那时还没有这儿,我们都在太子的后院儿住着。楼弃哥哥最初常来看我。他也不同我讲话,就盯着我眼睛看。”顾浅嘴角扬起很温柔地笑,她瞥了一眼阿茉儿。“不过,这事儿没持续多久。印象中,他也就频繁来瞧我了一个月。”
顾浅不再看阿茉儿,只又低头继续刺下去,她继续娓娓道来。
“我说过,楼弃哥哥吃过很多苦。起先那几个月,我悄悄问过小九哥,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忙。小九哥说,楼弃哥哥总是主动去揽最最危险的活儿。我问小九哥为什么。小九哥也摇摇头。我只知道最最危险的活儿,就会有最最多的报酬。所以楼弃哥哥很快攒了很多很多银子。”
阿茉儿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捏着刺绣钱袋的手忽然愣住。
“可是楼弃哥哥一直都很节俭,从来没乱花银子。平时吃的用的也都是最普通的玩意儿。所以他攒钱是为了什么呢?我和小九哥一直都不明白。那时我才八九岁,楼弃哥哥也才十岁出头。”
“楼弃哥哥的银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可随之而来的,也是越来越多的伤。楼弃哥哥常常夜间回来,每次回来都要躺在床上好几日修养。可一旦他能下床了,他立刻就又会去执行新的任务。他就这样,反复地受伤、养伤。”
“小九哥后来教我读书,我读到了少年意气这个词。我很欢喜,我看到这个词时,楼弃哥哥好像就在我眼前一样。可小九哥跟我说,少年意气,跟楼弃哥哥不沾边儿。他说,楼弃只能选择少年老成,或者死。”
“大概四五年后,小九哥受了一些罪。那之后,楼弃哥哥花钱买下了这个宅子。我跟小九哥也就搬了进来。他话虽一向不多,可那之后,我只觉得楼弃哥哥更冷冰冰了三分。楼弃哥哥不再节俭,他对我和小九哥还有做事的家奴一向慷慨,却仍做着最危险的任务。宅子里人不多,我没事儿做,就揽下了整个宅子里做衣裳、钱囊的活儿干。”
“这一干,就是五年。”
顾浅一边说着,手上的香囊中的鸳鸯之一就已经成型。
既然不知道挑什么说,顾浅干脆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楼弃哥哥爱干净,勤换衣裳。我给他做得也最多。”她又说。
阿茉儿蹩眉,问:“那年,小九发生了什么?”
顾浅笑着摇摇头。
这时,小九却恰好走进院子里。
阿茉儿也没再追问下去。
小九刚走进院子里时,瞧见两张如此相像的脸,忽然晃神了一瞬。
他很快调整好,走了进来。
“茉儿姑娘也在。”小九朝阿茉儿一笑。
阿茉儿对他笑笑。
“浅浅,头儿说让我为你结算工酬。你要去绒绣坊做活么?”
顾浅低头,继续手上的刺绣:“嗯。”
小九看了一眼阿茉儿。
阿茉儿微笑,说自己还有事儿要做,跟二人告别。
她走后,小九坐到了顾浅身旁。
“头儿说,他会为你置办一处府邸。日后可做你的嫁妆。”小九说。
顾浅手上的针穿入布面,却迟迟没有从另一侧扯出。
“不必。”
“他要给的,不会管你要不要。”
小九轻叹口气,揉了揉顾浅的头。
“去年给你说的亲事,你要再考虑…”小九收回手,出声说。
顾浅抬头,嗔笑着瞪了小九一眼。
小九便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院子口,顾浅的丫鬟恰好走进来,小九冲那人笑笑,便离开了。
顾浅垂着头,将停留在布面许久的针抽出。
“嘶——”
顾浅皱起了眉,望向自己的指尖,此刻一个浑圆的血滴在指尖冒出头。
刚走进院子的小女娘快速上步,捏住了顾浅的指尖。
“浅娘你啊,都做了这么多年绣工,怎还会生刺破手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