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澹从特殊询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叶忱送她下楼，请她暂时不要离开颐海，不排除后续还有请她配合的可能。
季澹答应下来，转头时见到市公安局高高的台阶下站着一个人，恰逢闻泽也抬眼看过来，他抬手跟叶忱打个招呼，视线落向季澹，“我也刚录完口供，六子说车修好了，去取吗？”
季澹走下台阶，站在闻泽面前，“着急吗？我有点儿饿了。”
闻泽笑起来，“想吃什么？”
“火锅吧。”季澹几乎没想，“去福记吧。”
“你不是愿意在家吃吗，上家里吧。”闻泽把头盔递给她，朝上头问了一句，纯属客套，“叶队，上家吃火锅吗？”
“去！”答话的是杨小雨，她碎步从台阶下来，笑出两梨涡，“你就是叶哥师父家的儿子吧，以前老听他说你，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挺帅。”
闻泽笑一声，“谢谢夸奖，不过别追我。”
“你丑话都说前头了，我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儿。”杨小雨大大方方，“我们等会儿开车去，缺什么菜吗？”
“牛羊火腿，鱼丸虾滑，来点各式蔬菜，再带包红油底料，差不多了。”闻泽一点不客气，杨小雨扑哧一笑，“整了半天你就出水是吧？”
“我出的是主角。”闻泽扭头问季澹：“还想吃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国外这些年，口味变了没。”
季澹笑了笑，“和从前一样就很好。”
从前闻岚意最喜欢做火锅，主要这东西不考验厨艺，洗洗切切下锅煮就行，还营养均衡。他加班的时候，闻泽也能做，葱姜蒜和红油底料一起下锅，爆香后填水，汤沸了就能吃。
季澹是从那时开始吃辣的。
佐料倒入油锅发出刺啦一声响，香气顺着厨房门的缝隙飘出来，季澹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睁眼仍是十七岁的春天，老宅院里的月季和郁金香开得热烈，她趴在靠窗的木制书桌上半梦半醒，鼻端是花草和老木头混合的清香，闻泽在窗底下修理老闻的古董摩托车，偶尔传来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像吹动的风铃。
闻泽每次吃饭都要抱怨，“看这小孩吃饭费劲死了，吃得又少又慢。”边说边把肉菜堆满她碗，敲着碗沿命令：“大口，吃完！”气得闻岚意用筷子抽他，“你别欺负小澹，她是姐姐。”
“大仨月的姐，我谢谢你。”闻泽躲得快，“豆芽菜似的还想当我姐，赶紧快吃快长，什么时候比我高，我就叫你姐。”
季澹低头嘟囔，“要是都按个头论辈分，你怎么不管姚明叫祖宗。”
闻岚意一愣，季澹从到他们家，一直不怎么说话，他知道这孩子特殊，本来还在担心，如今见她和小泽斗嘴，意外之下十分开心。
“不错啊小孩，会顶嘴了都。”闻泽见老闻傻乐，撇嘴：“他是你亲爸，我是你后哥。”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人就是这样，明明已经既成事实，却总难免去想如果。如果她没有贪恋那一点温暖，闻叔叔是不是不会死，闻泽是不是会实现理想，戴上熠熠生辉的警徽。
“桌上有糖，老叶估计没那么快，饿了你就先吃点儿。”闻泽从厨房端着锅底出来，见她望着窗外出神，撂下锅走过来。
季澹抬头，见他穿着宽大的美式水洗T，因为身高腿长，阔腿裤显长不显阔，配着左耳的钻石耳钉，这么一身潮到风湿的打扮，偏偏系了个不伦不类的海浪边围裙。
她忍俊不禁，“这个还在呢。”
“我可不敢扔。”闻泽从桌上拿起小熊软糖递去，季澹接过瓶子看了看，“他家单出草莓味儿的了？我记得以前都是混合的。”
闻泽“嗯。”了一声，嘱咐她别吃多了，院外一阵热闹，除了叶忱和杨小雨，肖乃平也来了，一人手上提一兜菜。
叶忱公大毕业就跟着闻岚意，是他带的时间最长的徒弟，老闻在世的时候常来常往，熟得跟自家似的。他不用招呼，从门口鞋柜拿两双拖鞋给杨小雨他们，“你跟奶瓶儿找地方坐，我去厨房洗菜。”
“我帮你。”杨小雨一跟进去，厨房就没了地方，闻泽乐得清闲，摘了围裙，给肖乃平倒水。
肖乃平道谢，忍不住偷眼打量季澹，她不与人寒暄，坐在沙发靠窗的位置，膝上搁着一瓶红色的糖，吃糖像吃饭。
直到视线被闻泽挡了，肖乃平才反应过来，这么盯着人看有些不礼貌，他接过闻泽递来的水杯，“下班的时候碰见叶忱，就跟着一块儿来蹭饭了，不打扰吧？”
“都是老闻的同事，他以前就爱热闹，没什么打扰的。”和外表截然不同，闻泽其实是个挺和气的人，“我只是意外，这个当口，你们不是应该避嫌吗？”
“以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确定任何嫌疑人，如果没有新证据出现，估计最后只能判定为自杀。”肖乃平说完，习惯性地又看了季澹一眼，发现她好像根本没听。
“只能。”闻泽咂摸着他的话，“也就是说，警方并不认为这是一起自杀案件。”
“死者是晨曦集团的继承人，晨曦集团的律师团队正在办理陈晨的继承手续，如果他还活着，再过一个星期就是颐海首富。正常人不太会选择这个时间节点自杀，加上……”肖乃平卡壳，闻泽替他说了下去：“加上他死前接触过梦师，很容易联想到精神控制。”
他一边跟肖乃平说话，一边在季澹身边坐下，拿过软糖瓶子，拧上瓶盖，开玩笑似的说：“别忘了除了梦师，这世上还有魇师。”
警方当然想到了这点。
如果说梦师是经过注册备案，在规定范围内合法使用精神控制的群体，魇师就是梦师的反义词。他们通过入侵他人意识，盗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