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一衣着端庄的妇人起身立于堂前,看着座上的宫人,满脸堆笑。
宫人脸色不耐。
“太子殿下奉奴等前来接盈禾公主大驾,公主府的下人说,盈禾公主早早便来了沈府找你家三姑娘,你又说三姑娘不见了,如今都过去了一个时辰,还找不到人的踪迹,你是想隐瞒公主行踪?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严家上下,可有人担得起罪责?”
“公公还请稍候,我已命人前去寻那没规没矩的丫头,待一寻到,便让她禀明公主下落……”沈家主母袁夫人冷汗涔涔,“三姑娘生母去的早,从小就没规矩,等她回府,我再好生教导教导,公公莫要动气。”
她暗自在心中咒骂两声死阉人,冷汗涔涔。
须臾,下人兴冲冲来报。
“公公,夫人,三小姐回府了!”
袁夫人大喜,“还不快让她过来告知公主下落!”
沈吟香于是被下人匆匆带至堂前,方一踏进屋中,便迎来一声呵斥。
“你这丫头,又带公主去何处厮混了?公公今日天未亮便前来寻公主,托你的福,扑了个空,公主如今身在何处,还不快快告诉公公!”
她看一眼堂中之人,忙乖顺地俯首行礼,“阿岁……公主早晨找我去城郊散步,这会儿,应当已经进宫了。”
宫人闻言,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瞬间铁青,他从座上弹起,也顾不得再作斥责,横了眼袁夫人,便慌慌张张离了沈府。
殿下仁慈,甘愿多费口舌,提前说服三公主和亲,以免日后耶挈使臣入京定下亲事时,三公主一时无法接受去寻短见。
他需得将此事及时告知太子殿下,好让殿下前去开导三公主。
彼时,容岁已至皇上容乾枝寝殿前,请命侍疾。
方一踏入大殿,一股浓郁药香便扑面而来。
殿内金纱账被金龙帐钩衔起,男人虽身体抱恙,面容仍难掩威仪,手握一张奏折眉头紧锁,半卧在床上,见她进来,才稍稍放松。
“父皇,儿臣来看您!”容岁弯起眉眼,直迈至床沿跪坐而下,“您身子可有好些?”
“阿岁这样孝顺,你父皇不好快些,怕说不过去,”容乾枝轻笑,默默将手中奏折合上,“往常你与安儿都是午时之后才来请安,怎么今日这般积极,可是在外闯了什么祸,来讨好你父皇啊?”
“自然不会,我何时闯过祸呀。”
容乾枝笑意一滞,“也是,你比你二姐懂事,从小便乖巧,鲜少闯祸,随你母妃……”
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叹一声。
容岁从他眼中抓住一丝怜惜。
她支肘撑在床沿,手指开始大胆卷起容乾枝的衣角,作出一副天真模样,“父皇,我今日出去散心,远远看见皇姐与严家郎君恩爱和睦,好生羡慕,儿臣便想,待儿臣将来成婚,要像父皇和母妃从前那般,同驸马举案齐眉,一齐孝敬父皇。”
通过余光,可见男人在她谈及“母妃”二字时,面色明显僵了一僵。
“阿岁这是有话想说。”
容乾枝像是察觉出什么,说这话时语调低沉而严肃,全然不像抱病之人。
再抬眼,便见方才尚面容和蔼的父亲,已换上那副君主之仪。
冷漠又疏离。
容岁下意识攥紧手心,却不敢表露出一丝异样。
“儿臣……儿臣今日在城郊散步时,碰见一人意气风发,丰神俊朗,对其一见倾心,”她杏眼朦胧,虽极力伪装,仍免不住双颊开始发烫,“儿臣喜欢左慕恒,想求父皇赐婚!”
话落,殿内陷入长久的沉寂。
容岁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头顶那道目光犀利,仿佛早已将她看穿。
仅凭她一人之辞前来求取婚书,她自然知晓有多荒谬。
可一切皆由皇命,只要父皇尚愿意给她一条出路,那这荒谬之事,便可以是真的。
良久,容乾枝手中奏折被抛至床上,发出轻轻的闷响。
男人沉声开口,一字一句地质问:
“你求此婚约,究竟是出于心中爱慕,还是另有目的?”
话音荡在耳边,风雨欲摧,容岁垂眸,即刻跪身俯首。
“儿臣倾慕左将军,求父皇赐婚。”
她言语坚定,已做好触怒龙颜,被加以责罚的准备。
再如何糟糕,至多不过是被送去南疆蹉跎一生。
不成想,却听容乾枝重重说了句:“好。”
简单而有力,容岁一时来不及反应,俯首跪在地上,痴愣着没有回应。
“阿岁长大了,有了心仪之人,”容乾枝忽而轻笑一声,“朕正愁那左慕恒整日只知厮杀,迟迟不愿成家,将军府只他一人冷冷清清,你既看上了他,也是件好事,朕即刻便命人拟旨,让你与左慕恒和安儿两口同日成婚,成全阿岁此番心意,正巧替你父皇我冲了病气,沾沾喜。”
“你母妃,也能安息。”
是时,容岁终于回过神缓缓仰首。
她看见男人脸上笑容未达眼底,亦看见唯有在提起母妃时,才会在父皇眼中闪现的歉意。
旨意来得快速又干脆,轻易得不太真切,好似她这位父皇,早早便做过她反抗的准备,只待她前来寻他,便给她让出一条退路。
一切皆如她所愿,可不知为何,此刻容岁只觉心闷,不知不觉,腿脚已在极度忧虑下发软。
是时,有宫人前来禀报。
“陛下,太子求见。”
她蹙眉。
容乾枝闻言,命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