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泽左右分别由两位捕头看守,他面容憔悴,显然被拘在衙府的一夜未能入眠,“小民名唤胡泽,京外人士。”
“可知今日为何审你?”
“……”
唤人带上几张字条,都史打开它们,“这是从你房间找到的,上面都是与官员有关的信息。”字条被藏在放着钱的钱袋中,既有政务上的,也有生活细碎的,这些东西用在不同的地方,那便是可大可小,“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又打算把这些消息交给谁?”
“……”
“我确认过上面的笔迹,确实是你的,你不可能说自己从没见过它们吧。”
“……”
一连三次沉默,都史还未烦躁,围观的百姓先不耐烦起来,“大人问你话呢!你莫不是哑巴了?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就不能拿你怎么办了?”
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服,胡泽低着头,仍然一言不发。
都史拍拍桌子,“肃静。”目光重新回到胡泽的身上,“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我可以先说。”
毕竟那些字条背后牵连甚广,在抓捕了胡泽之后,衙府立刻展开调查,一夜的时间,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收获,“胡泽,京外人士,年三十,父亲来自北疆,在你幼时离世,家中以务农为生,有一妻一女……”
围观百姓中忽然发生了小小骚动,都史眼神示意捕头去维持秩序,自己继续。
“这是你两个月前尚且在过的生活。”从他的邻居处得知,从两个月前起,这个家就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是为防意外,事前就把妻女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提及家人,胡泽如被电了一般,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你从未行过商,而以你的家底应是无法承担你在这段时间吃住行上的花销,你是如何变成一个商人还有这些钱从何而来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你在京都时常会出入钱庄,那里掌柜说你每次存取都由一位固定的小二接待,不止是他主动接待你,若他不在的时候你也非要等他出现,然而这个小二正好在昨日,准确说是你被抓后,突然请辞离开。”老板说那小二走得很快,连一些杂物都没顾得上带走,“你与这个小二是何关系?”
他们也对这个小二调查过,可什么都找不到,就连行踪也如人间蒸发似的无影无踪。
一个又一个谎言被拆穿,百姓们口中啧啧不止,胡泽也被似被触动,头垂得更低,耸起的肩膀微微发颤。
都史叹气,“胡泽,其实证据已经很明显了,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坦白从宽。”他的作用看起来应该只是个中间人,“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这样还有可能宽大处理。”
颤悠悠地抬起头,胡泽终于点点头。
“你是不是北疆的细作?”
他先点头,然后又摇头,“我,我只是想赚多点钱……北疆那些人偷偷找到我,说什么血统的,那些我都不懂,他们承诺我只要帮这个忙就能给我一大笔钱……”
“就这还不是细作!”百姓发出一片嘘声,“果然是和那些卑鄙的北蛮留着一样的血!”
捕头阻拦,重新恢复安静。都史继续说,“那小二呢?”
“我不认识,只是我每次得到情报就交给他。”
从钱庄掌柜那知晓的,有关于那小二的微末的信息来看,这个小二已经在钱庄中半年有余,但从时间上来看,胡泽应该没有撒谎。
“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些情报是从哪得来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商人的身份并不能让他能直接与官僚接触,但如此依然需要这个身份,那就只有可能是与其出入的场所有关,“你见过给你情报的人吗?”
这次胡泽又沉默了许久,“不知道。”
连围观的百姓都看出这句是谎言。
“胡泽。”都史重复,“如果你还想有机会见一面自己的妻女,就该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回答。”
妥协般,胡泽彻底地弯下腰,仿佛极为痛苦,“我,我见过那个人。”他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是谁。”
“……”慢慢地,胡泽转身向后,惶恐地看了一样层层叠叠的百姓,然后回头,“雪姑。”
“……”
沉默只有持续了半瞬,然后喧闹如烧到沸腾的烫水,把盖子顶起溢出,连捕头也没能立即压制下去。都史不得已大力拍桌。
他向胡泽确认,“雪姑,是那个春香阁的管事吗?”
所有人同时在心里回答,全京城有且只有一个雪姑和春娘。胡泽点头。
“你骗人!”
似刀锋划破了喉咙,一道尖锐细长的呐喊从人群中穿刺而出,一位女子冲到最前面,瘦弱的身躯抵着捕头的拦阻,全然不顾自己鬓发和衣服因此缭乱,她探着身子伸长手,好像恨不得要跨过这数步之遥的距离,抓住胡泽。有人认出来,这是春香阁里的小袖姑娘,她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是春香阁的姑娘,她们哭喊着拦住失控的小袖,脸上都是难掩的憔悴与幽愤。
“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这么做!明明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为什么要说谎!”歇斯底里近似疯魔,周围的百姓禁不住地退让开一小块空地,“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胡泽背对着这些怒吼,瑟缩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应,一个大男人,此刻看起却只有小小一点。
“肃静!肃静!”桌案被都史拍的啪啪作响,可丝毫不能抑制小袖的疯狂,她撕咬着捕头的手臂,推搡着想要冲进去,眼中只有那沉默的背影。其他几个姑娘几乎是跪在地上拖着她,嘴里喊着回去吧回去吧,可小袖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