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心也道:“老夫前世见过不少灾民流离失所,洪灾早些年也如地龙翻身那般可怖,但随着代代治理,已经逐渐可以称得上小灾了,此地防洪做的就很不错,的确不用太过担忧。”
薛厄见四人都不觉得水灾有异,才明白为何他问过这么多人都没人提过六月份是每年水灾的高发期。
对大弯口乡的人而言危害一方的水灾已经成了年年发生的寻常事。
程有心四人曾跟着薛启兴常年驻守边关,见惯的大灾大难都由人祸而起,对天灾少了些许敬畏之心。
而薛厄出生的世界人类已迁居到地下,只有水源不足的困扰,别说洪灾了,在到薛启兴的世界之前,薛厄连雨水都没亲身感受过。
他的印象中,水是救命的东西,一个水眼足以养活一座城。
因此当薛厄看到书上记录历年确切的死亡数字,才格外觉得触目惊心,原来水多了会害死这么多的人。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四人连忙回到了笔洗中。
庞铁铮见薛厄进了书房,等待时便研究棋局。
可不看还好,看了之后便如坐针毡,想让薛厄快点回来。
等了好一会也等不来,庞铁铮便迫不及待的过来寻人。
庞铁铮推门见薛厄手中攥着一本地方风物志,怔怔出神。
他伸手去拉薛厄,“小友怎么撇下我不管了,外面的棋局可还没下完啊。”
薛厄啪地合上书,抬眼看他。
“庞公,请问这大弯口乡两条堤坝间有多少里,住了多少人家?”
庞铁铮笑道。
“这可难不倒我,咱们大弯口乡两边的拦河堤坝有五六百里长,相距将近四五里宽。
“人家嘛,我头年倒正巧查过。
“十万人家,至少二三十万口子人。”
薛厄不禁喃喃低语。
“延绵百里,十万人家。荣继玉,这就是你不敢面对的罪吗?”
始终保持沉默的荣继玉终于忍不住,在薛厄的脑海里发出一声悲怆的呜咽。
————————
荣继玉上一世死的很痛苦,他却希望那痛苦能再延长些。
荣家被杨思思闹得鸡犬不宁,荣继玉虽然知道,但并不觉得那个差点成了他妻子的女人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有一天杨思思却主动来找荣继玉。。
杨思思哭诉说今年的雨太大,县太爷担心堤坝守不住,便相处堵不如疏的法子,让荣四爷偷偷带人回去大弯口乡旁边河道外侧的堤坝,那样洪水就会流到了别的乡。
这种损人利己的法子,荣四爷当然不听,县太爷便让荣四爷回家反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去。
荣四爷每天在家只知道借酒消愁,有时候喝醉了还打她。
说着杨思思掀开衣袖露出道道红痕。
荣继玉错开眼不看,他虽缠丶绵病榻不问世事,但对经常来看他的荣四爷还是了解的。
“四爷爷不同意肯定有他的道理,你来找我这个废人有何用。”
杨思思哭的更厉害。
“那你就眼看着荣家毁了吗?”
荣继玉不明所以,“这又何荣家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呀,县太爷将毁堤的打算告诉了四爷,四爷不干,县太爷会不会担心四爷走漏风声?
“昨天我出门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都跑回家门口了被个袖子里藏看到的人拦下,让我去劝四爷,若四爷不听,就全家给四爷陪葬。”
“没有王法了……咳咳咳。”荣继玉怒道,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
杨思思抬手轻抚荣继玉的背。
“我也想这样问呀,可那个人露出袖子里的砍刀,我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回到家我就找四爷了,四爷根本不听,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求你。”
荣继玉勉强止住咳嗽,疑惑地问:“你让我去劝四爷爷?我劝不动的。”
杨思思摇了摇头,她看眼紧闭的门,凑到荣继玉的耳旁说。
“我今天出门又碰到那个威胁我的人了,我不敢说四爷不听劝,就问换个人去做行不行,他虽然没说可以,但我觉得有戏。”
荣继玉鼻息间满是女子身上淡雅的清香,又有些想咳嗽。
“你想换我去毁堤坝?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如你自己去。”
杨思思叹了口气,“早在第一次被威胁的时候我就问了啊,可是不行的,县太爷怕咱们走漏了风声,动手的你必须是荣家人。也无须你做什么,一切都我来准备,到时候你只去砸那最重要的一锤就好了。继玉,荣家的安危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荣继玉见过发洪水,荣家地势高,但曾有一年洪水还是蔓延了过来。
天气恶劣他就会难受,他记得那年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的地上全是水,还飘着不知是谁的一只鞋。
洪水很可怕,可是荣家……他一个废人拖累荣家这么多年,是该为荣家做些贡献了。
至于毁了堤坝害死的那些人,罪就让他来担吧。
杨思思见荣继玉同意,当即约定好时间。
为了不被人发现,需等到雨很大的时候再去砸堤坝,到时候就没人能看出是雨水冲的还是人为毁坏的了。
荣继玉心里压着事,怕自己关键时候不中用,每日反而更静心的养护身体。
待到连续几日大雨滂沱,一天早晨杨思思将荣继玉带离了荣宅。
荣继玉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是六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