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公主素爱用茉香熏染衣物,每年初春茉莉花开时,青衣们都要去春江园取那最嫩最香的花朵,喊手最巧的女郎,用玉杵一点点磨成粉末,制作香丸以供公主随时取用。
小小的角柜芬芳馥郁,少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为了不让她察觉异常,已用了最大的力气贴在柜壁上,连外间在说着什么他都没有心思听。
可李宣宁听了这些,气得发颤,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中开始积累楚楚可怜的泪滴,她昂首咬着唇那个倔强的模样,让他脑里崩着的那根弦危如累卵。
他已经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再靠近了,可偏偏她还要凑过来,香气飞窜,冰凉的唇贴过他滚烫的耳垂,他堵得呼吸停滞,脑中像轰隆隆跑过一千匹烈马,什么克制,什么身份,什么国仇家恨,他通通都不想管了。
粗粝的掌心隔着薄薄的春衫压上微凉的脊背,无名的悸动像是藤蔓至上而下,将他快要爆裂的心脏束缚,可他到底不敢再有所动作,闭了闭眼,将下颌抵在她芬香蓬松的发顶,压了压。
宣宁公主费力地扬起小脸,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萧且随眼角微红,昂首吐出一口气,凑近低声补救,“李宣宁,这里好闷…我快要闷死了,头好晕…怎么办啊?”
宣宁很讲义气,眼睛往肩上一转,示意给他靠靠,“你靠着我,我开个门缝!”
她微微侧身,却觉得腰腹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下意识要伸手去探,萧且随整个人绷住,瞬间团住了她的小手,“是我的…蹀躞,挂着砺石,别碰它,会有声音的。”
宣宁了然点头,轻轻推那柜门,谁知这柜门如此邪门,关的时候悄无声息,打开时竟能发出刺耳的吱哇声。
外边谈话瞬间停止了,布料摩挲,是有人直起身往里边走来了,宣宁公主一点也不慌,她咬着牙,捏紧了拳头,准备楚郢一开门就在他脸上先来一拳再论其他。
可来的人是江二郎,他掀开柜门,细长的眸子波澜无惊,好似根本没有看见里边挤得严丝密合的两人,他淡然地又关上了柜门,转身去关那窗牍,回首对楚郢说道,“风将窗子吹开了。”
楚郢松了一口气,继续道,“罢了,我今日还有约,改籍的事儿容后再议吧,以宣宁公主的脾性,若是她不想嫁我,想必早就缠着要解除婚约了,不会用这拖字诀。你且回去,再写封信好好哄哄她便是了,这回记住,千万别用了什么典故忘了和我说。”
江二郎默了一下,忽又自嘲轻笑,方才开门时,她见到他,脸上的惊疑和嫌恶简直一览无遗。
他不再称楚郢为主子,冷言道,“世子的承诺如同儿戏,江某不愿再奉陪,还请世子另寻贤才吧!另外,既您与宣宁公主殿下已定下了婚约,又何必朝秦暮楚,徒惹得佳人垂泪。宣宁公主殿下绝非你能够玩弄的女郎,言尽于此,保重。”
楚郢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长安南郊的同雀村,住着江氏女,好似是十五六岁,圆脸细眉,不知二郎认不认识?”
起初,与虎谋皮不过为展心中抱负,江二郎自觉有才,不愿拘泥于商籍的束缚,四处散书求一个机缘。可越与楚郢接触,就越觉前路迷茫,他知道了楚郢这样多的阴私,楚郢岂能让他全身而退?
以家人为胁,也在意料之中,此番如果公主没有率先发作,便先将妹妹送回老家再言其他。江二郎冷笑一声,说道,“既然郎君消息如此灵通,那江某回去写信便是。”
他与楚郢一前一后出门去,外间半晌都没有声音,宣宁只怕把萧且随闷死了,半拖半靠把他弄出来,两人偷偷摸摸打开阁门,没见着楚郢的身影,肚子又空空,只好又回到了自己的雅间。
肥硕的草鱼架在滚烫的铁块上滋滋作响,翠绿的葱花浇在半焦的鱼皮,用筷著轻轻一拨弄,露出浸满汤汁的雪白鱼肉。开口的花蛤肉上淋满了蜀地的香椒,错落有致地排在烤鱼的两侧,辣香四溢。
时人爱吃蜀辣,宣宁也不例外,只是她又不太受得住那麻劲儿,一手拿着筷著夹,另一只手还要给嘴巴扇风降温,她长长地呼气,又用一口冰凉凉的甜饮,满意地喟叹。
草鱼好吃但多刺,没有带布菜的青衣,萧且随只好时不时用玉著小心挑好,放进宣宁的小碟中。
“那个幕僚所说‘朝秦暮楚’,究竟是何意思?”
两人很快就明白了江二郎的话,吃到酒足饭饱,外边的槐树忽然颤了几颤,卫缺浑身都打湿了,在窗牍外露个沾着树叶的脑袋,说道,“殿下。”
宣宁点头示意他进来说话,他便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进雅间。
“福康公主待的时候不长,臣只看见长平公主递给她一个蓝瓷小瓶,俯耳密语后,福康公主便道谢告辞了。”
其实她们还说了不少宣宁公主的闲话,只是没必要让她知道。卫缺顿了顿,看着宣宁,又正色说道,“福康公主走后未多时,楚世子便来了。他们好似有个约定,长平公主含糊其辞,并未明言,不过楚世子神色犹豫,似乎尚在考虑中。”
长平公主的原话说的是,“此事对你我二人皆有益无害,世子何乐不为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世子非池中物,只要大业得成,何愁无佳人在侧,宣宁公主愚昧任性,岂是尔之良配?”
楚郢知接受长平公主的提议是目前最佳对策,可宣宁公主那样的绝色尤物,总让他生出些多余的心思,权势与美人皆得,岂能让人轻易放手。
得到淄川王的支持、早日回到荆西固然诱人,可这欺君罔上之罪,一旦事发,他是否能承受?他叹气道,“殿下的好意我明白,可否再给我些时日考虑考虑。”
卫缺道,“楚世子看起来非常犹豫,而后他没有用食,匆匆离开。殿下恕罪,卑职自作主